“我迷得吴天明神魂颠倒,轻而易举完成了张四教的吩咐,他就趁着吴天明不在,把我从吴家弄了出来。我在他的指使下,对吴家的几个掌柜学了吴天明及其两个心腹的声音,就这样连着坏了吴天明一桩盐业连横的大桩生意不算,还让他和程老爷生了罅隙。即便如此,吴天明却也还不至于想到了我这个逃妾身上。他又依样画葫芦,把我通过他人送给了许二老爷作为笼络,把人策反之后,趁机指使几个晋商大举倒逼。”
“若非程老爷最终察觉到不对劲,而后又遍访几个盐商,徽帮险些四分五裂。可张四教眼看晋帮立足已稳,用不着我了,担心我万一露出口风,就再次帮我从许二老爷那儿逃了出来,又说带我回山西。我又信了他,可这一次,我出来之后,他就药哑了我的嗓子……”
流萤终于停了下来,足足许久方才低头说道:“可即便如此,他说只是为了以防露出证据。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会生二心,确切的说是不敢生外心。可是,回乡的那条船在半道上沉了,我会凫水,还救了一个送我回蒲州的老妈子。那妈妈因为感念我的救命之恩,这才告诉我,我给张四教生的女儿早就病死了,之前他让我见的,不过是他最小的嫡女而已。我不知道那条船是不是张四教授意人弄沉的,打听到他又送了两个绝色的扬州瘦马给吴天明和许二老爷,而我哑了嗓子,就是对吴天明坦白,也绝对不可能得到信任,这才找到了程老爷。”
汪孚林从来就不是心硬如铁的人,但他也不是轻信的人,虽说流萤的话听上去非常有逻辑,但他还是问道:“程老爷怎么就全都信了你这套说辞?”
“程老爷心怀慈悲,医治好了我的嗓子。”
尽管只是区区十几个字,但已经道尽了其中玄虚,至少这个理由足以说服汪孚林。当然最重要的是,流萤从怀中拿出了一封印章封口的信,膝行上前呈给了他。他接了在手,确认封口无误,就撕开信封取出了信笺。唯一的一张白纸上,程老爷用那熟悉的笔迹只写了简简单单的两行字。
“此女本为人药哑,吾延医救治,贤侄能用则用之,不能用则留之,又或遣嫁之。日行一善,胜似日进斗金。”
汪孚林把信笺往书桌上一搁,随即问道:“那你脸上易容,是何人所为?”
“是我在花船学的粗浅手艺,但只能让人变得平庸无奇,旁人不大会多打量,细看还是会有很大破绽,想来没人会多看一个年过半百容貌粗浅的妇人。”
“那我再问你,你如今多大岁数?程老爷把你送来京城,你想报仇吗?”
“我二十岁从良,如今已经三十有四。”流萤说到这里,眼神突然晦暗了下来。如果她和张四教的女儿还活着,今年应该十三岁,可以嫁人了。然而,便因为她沦落风尘,又所托非人,这一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便那样不明不白地夭折,她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未必能找到!
“汪爷刚刚说报仇,我想过,当然想过,可是,我杀了张四教又如何?我的女儿也活不回来,我从前虚度的那十几年也回不来。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记事起就从花船开始,到最后跟了一个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的男人,到头来还要庸庸碌碌地去死!”她说着便努力抬起了头,死死盯着汪孚林的眼睛,“我对程老爷说,只想堂堂正正走到张四教面前,痛痛快快狠狠甩他两巴掌!而程老爷告诉我,他决计办不到,但汪爷却也许能办到!”
程老爷您可真瞧得起我!
汪孚林在心里对推卸责任的程老爷疯狂腹诽,但嘴里却答得平平淡淡:“好,你说得这些,我都知道了。”
他没有继续去深究张四教的事。商场上的斗争,他相信程老爷这种一等一的老手在知道了内情之后,一定会在适当时候发起总攻,那种凌厉的反击力度,足够任何对手喝一壶。因此,他在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就继续说道:“你是程老爷送来的人,他既心怀慈悲,那我就留下你。回头我会和程大奶奶会说一声,道是赏了二十两银子,把你嫁你送去给一个牙婆,再通过她把你买到家里来,以你现在这张真面目。”
流萤只是不想拖着这残花败柳的身子浑浑噩噩嫁人——尽管她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也不能生育,但单凭容貌,要找个男人却还是很容易,但要找个好男人,她却几乎没有那样的奢望。因此,她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没有半点犹豫。
既然已经知道了流萤这点事,汪孚林令人下去之后,等回到正房,他就让小北叫了严妈妈来,先把刚刚问出的这点事大略说了说,见小北和严妈妈面面相觑,他就继续说道:“严妈妈,我思来想去,带这个流萤去见牙婆,然后再把人买回来,这件事我交给你。等人进府之后,也是你带着她。她这学谁像谁的口技,将来也许会有用,更何况她和张四教的这层关系,日后也说不定会另有用场。但在家里,你不妨把人当管事媳妇用。”
严妈妈本来还想拒绝,毕竟,青楼楚馆出来的人,能有什么好的?哪怕三十出头,可万一不安分想要勾引人怎么办?可听到是让自己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