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细声细气地回答:“回皇太后,奴婢本家姓薄。”
薄太后面色一变,顾渊当即喝道:“婢子放肆!”
阿暖惊惶失色:“是奴婢放肆!奴婢本家虽然姓薄,却是南方人……”
薄太后将身子往后方微靠,脑海中回想起半月前薄昳来时的说辞。薄安与陆玄默的女儿……薄昳的嫡亲妹妹……
薄太后愈加温柔了:“你不必瞒我,三郎都与老身说了,小陆夫人当年离开长安时身怀六甲,历经千难万险,方到睢阳定下居处。老身待陆氏的事情揭过之后曾专门派人去找,也没能找到小陆夫人,天可怜见,竟让你到了梁王殿下身边,兜兜转转,终究让老身与你相见……怎么哭了?”
顾渊闻言一惊,便见薄暖抬起头来,竟真的是梨花带雨,盈盈欲坠,清丽眉目间一抹忧悒,简直连他也要心软了。薄暖压抑着哽咽道:“阿暖何德何能……得以再见姑祖母……”
这话一出,板上钉钉,再无回旋余地。
顾渊侧首,见凉风台下衮衮诸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没有人注意到他刚刚一瞬间的失措,与此刻无止尽的恐惧。
薄太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已认出薄暖,即刻便领她去见了皇帝,皇帝撑起身子眯起眼打量她半晌,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这等大事,终究不可莽撞。”顾谦慢条斯理地道,“依儿臣的意思,还是要先验亲。”
夜色深浓,她亦看不清皇帝脸上阴晴莫测的表情。皇帝与梁王父子俩,在故弄玄虚方面倒是颇相似的。一旁诸位夫人都不明所以地望了过来,文婕妤的眼光更是牢牢地粘在了她的身上。
薄太后笑着拉过阿暖的手,“好好,验一验不妨事。就算是老身认错了人,也是这丫头太讨老身的欢喜……”沉重的压力自薄太后掌心那衰老的纹路一直传递到阿暖的心里,“陛下要往好处想,这可是陆家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一个女孩儿罢了。”听见“陆家”字眼,皇帝眸光一沉,似乎即刻便不耐烦了,“要论陆氏骨肉,思陵那边还有一个呢,母后怎不挂念?”
薄太后面色一白。孝愍太子薨逝后,葬处即是皇帝为自己预修的思陵。皇帝说这话时声音不小,许多人都听见了,一时间凉风台上竟是静寂得骇人。月亮明明高悬在天边,阿暖却觉得那冰凉的月光仔仔细细地将她全身都包裹住了,她不由有些惶恐地想:殿下呢?
皇帝说起思陵了,皇帝说起陆氏了,那殿下现在是什么表情?
薄太后终归是笑了,面如暖玉,眸若藏针,“老身怎么不挂念?陆氏纵然谋逆,太子妃却是无辜的。改日也该寻思寻思如何给她个体面安排,总不能守一辈子的陵。”
“朕看守陵也不错,闲差难得。”
话越说越离谱,薄太后不想再辩,径自牵了阿暖对她道:“今日你便随老身去长乐宫里宿,咱们说点体己话儿!”
阿暖大惊,她与薄太后何时如此亲近了?下意识便转头去找顾渊,却听顾渊的声音沉稳地响起了:“这婢子修来几世洪福,竟得皇祖母如此垂青——阿暖,还不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