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看书>军事历史>江山别夜>66|1.11|

千算万算,无人会算到,薄太皇太后会在这个时候重翻陆氏谋反一案的旧账。

查来查去,竟查到了梁太后文氏的头上,道玉宁八年先帝将文氏下狱并无确凿证据,而今时却有避世多年的旧宫人径向当年婉曲,一一如在眼前。

冯吉看着那旧宫人,许久。

“冯常侍当认得,她是不是冒充的?”

长秋殿中,文太后簪珥尽除,素面朝天,脸色惨白地跪于殿侧。薄太后坐在上方正首,一手倚着凭几,容色安闲,转头问冯吉。

立在一旁的皇帝也紧张地看向了这个先帝身旁最得宠的老宦官,先陆皇后的旧人。

“此人确是孝愍皇后身边掌洗沐的环儿,”冯吉慢慢道,眼皮都不曾一抬,“玉宁三年入宫,玉宁八年孝愍皇后薨后遣归。平素与孝愍皇后不算亲近,她所言是真是假,老奴并无把握。”

这老滑头。顾渊在心中暗骂,但听得薄太后又道:“既是如此,还需再查。阿玦,老身对你很失望,但这女人的话也不能作数,天家须讲一个和气,皇帝,你说是不是?”

她突然问到自己身上,顾渊怔了一怔,索性摆出实话:“母后早在囚中,皇祖母还待如何罚她,才算公平?”

薄太后讶异地抬了抬眼,眸中赞许一掠而过,像是对棋逢对手的肯定。

“罚也不必太罚。”她的话音苍然,“皇帝不是要立后了?届时免不了大赦,随意敷衍便过去了。毕竟十几年前的旧事,梁太后早已挨过教训,也不必过多纠缠,搅了喜气。”

她这几句话绕了好几个弯,然而殿中诸位都是人精,哪有听不懂的。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不必深究,不止对文太后不必深究,干脆对这桩案子也不再深究,顾渊心头一沉,她倒是出了个令他两难其选的好招。

要继续查,就要罚文太后。要不罚文太后,就不可再查。

薄太后当先离去了。文太后犹自跪着,初夏的天气,她细瘦的身子却在簌簌发抖。离了平素的环佩簪钗,她的面容终是现出了近四旬妇人的倦倦老态,低垂了眼帘,并不动作,也不言语。

顾渊朝她走了几步,在她面前停下,她呆呆看着他的玄表金綦履,这是自她腹中出来的孩子,可是她好像并不认识他。

他犹疑着,略略俯下身,伸手欲拉她起来,“阿母?”他低唤。

她的身子一颤。长年累月的监禁不知是让她变得迟钝了,还是让她变得敏感了。她没有动。

他将衣摆一掀,跪坐在她面前,再次唤她:“阿母。”

文太后静了很久,才慢慢道:“你想问我什么?不是我做的。”

他莫名一窒,好像被她这句话刺中了。母子之间,竟然只能谈这些事情了么?他感到迷茫的痛苦,可是他不能对母亲发作,这不是母亲的错。

“朕知道。”他低声说,“朕知道,不是阿母做的。”

文太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光清光转瞬即逝,她立刻又低下了头去。

“你知道,可是你有办法么?”

顾渊静了。

文太后没有与他争吵,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子临,你是皇帝,你没有办法。薄氏不能容忍你的母亲,就如他们当年不能容忍陆氏一样。”

顾渊的心猛地一沉,低斥:“你在说什么!”向一旁的宫婢宦侍们犀利一扫,后者连忙都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阿母,”顾渊压低了声音,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天色,冷而端凝,“孩儿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您一个公道!”

文太后却又摇了摇头。

“十余年前,我也曾希望能洗刷冤屈。”她轻声说,“可是后来我想通了,水落石出,并不见得是好事。真相,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起。”

他没有做声。

“子临,”她伸出手去想碰碰他的脸,可是他们似乎真的很久没见了,她又感到有些尴尬,“为了你的大业,阿母受点委屈,并没什么关系。当年在掖庭狱不也这样过来了?阿母对薄婕妤有偏见,你不要介意。你爱立她就立她吧,阿母相信你有分寸。”

太久没有与儿子好好说话,她好像很想将一切委曲都一股脑地倾吐出来,可是又担心他不耐烦,这个儿子性情乖戾,她并不想去试探他的底线,只是哀哀地道:“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你眼里不揉一点沙子,才叫阿母最是担心。”

他忽然站了起来。

她抬头看了他半晌,他身躯伟岸,轮廓俊朗,隐隐仍留有先帝英姿勃发时候的旧影。她撑着膝盖也站起身来,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又遭他反感了。

“阿母不必担心。”他说,“太皇太后今日已如此说了,横竖不会再查。孩儿不孝,往后恐怕也不能多来,望阿母珍重。”

她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他沉默片刻,也终究没有再看她一眼,便举足离去了。

母子陌路,也不过如此。

“陛下命老奴来知会一声,今日政务繁忙,陛下在宣室歇了,婕妤不必等陛下了。”

隔着瓮青的重帘,冯吉苍老的身躯伛偻地压了下去,烛火微茫,映出一个惨淡的影。薄暖放下了书册,给寒儿递了个眼色,寒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未几,冯吉掀帘而入,在离薄暖丈许远处跪下行礼。

薄暖一手支颐,一手手指微曲,轻轻地敲着漆案,“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宫人是怎么回事?”

“她的身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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