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永寿宫那边的太后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宫中这番风波的,但是太后却懒得过问,一来珍贵人最终害的吉嫔惨死在冷宫,上官家和秦家这个梁子就此结下,已然势成水火;二来太后也看得出皇后今非昔比,轻易不愿插手后宫之事,只在自己的永寿宫里听听小曲,弄几个戏子来给她敬烟,很有点逍遥神仙的意思。
按照常理,贤妃也该知道自己讨太后的嫌,凡事该远着些,没得老杵在太后眼珠子里,一不小心惹怒了老祖宗就当真要进延禧宫了。偏生贤妃凡事喜欢和人反着来干,这大约也是她独辟蹊径新摸索出来的一条保命法子,就是跟着德妃吃斋念佛,然后一有空就往永寿宫跑,给太后端茶送水的,倒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且每次去的时候,都叫上德妃一起,太后碍于德妃的面子总归不好太为难她。
德妃是尊真大佛,谁也不偏帮,之前是怕蕊乔出事才好言相告,眼下贤妃吃了苦头,她也不会叫弟媳妇被人刻薄了去。因此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后,甚至是皇帝,都没法拿捏住贤妃的什么由头大做文章,只能任着她,于是就这么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八月头上,蕊乔知道她上回的算盘终于是彻底落空了,贤妃委实是个难缠的。
她恹恹的耷拉着脑袋,皇帝跟个驯兽师傅似的捋着她的后背安抚道:“你遇事得先沉得住气,否则等她真对你动手的时候,你一下就没了主张。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你得好好安你的胎,至于其他,朕再想想法子,她既然在长春宫起不了什么波澜,就只有在太后和皇后身上下功夫,皇后处让你截了一道,太后那里就成了突破口。朕会让海大寿时不时的去探一点消息,你莫要太着急。”
蕊乔只得应下,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人自然又肥了一圈,照她自己的说法,那完全是惨不忍睹,就差在脑门上贴一个字:猪。
皇帝倒是不介意,还乐呵呵的继续给她喂食,有时候吃的补品滴在他拇指上,他便顺手往龙袍上一擦,弄得木槿和海棠暗地里嘀咕:还真是天生一对,一样的不修边幅!
要是说出去给旁人听这一个是宠妃,一个是皇帝,谁信呐?!
皇帝和蕊乔才不理会别人的眼光,依旧邋遢着,快乐着,我行我素。
后来,海大寿便常往永寿宫跑,他是御前的人,来往永寿宫本就正常不过,更何况是个人都知道陛下侍母至孝,隔三差五的都要给太后敬一些稀罕玩意,例如什么拳头大的东珠,番子送来的西洋镜,等等……宫里没什么好玩的,除了逛园子就是听戏,年轻的女孩子还能放个把纸鸢,荡荡秋千什么的,她一个太后总不能跟在小姑娘家屁股后头凑热闹,哪怕她实际上并不老,也得端的四平八稳的老祖宗模样,无奈又无趣,海大寿是从前禧妃跟前贴身伺候的,有些往事旁的人不知道,他却能和太后说到一处去,再加上他是个嘴上不把门的,没事就胡乱扯闲篇,误打误撞的,太后倒也被哄得高兴,时常开怀大笑,道:“老海得了空便来坐坐。”
海大寿忙打了个千儿:“承蒙老祖宗您看得起,奴才那头还有差事呢,老祖宗您安好了,就是奴才的福气。”
拍马屁是门学问,太后很受用。
内侍监那一头凡事也敬着太后,天气一热,谁的宫里都还没有冰块,永寿宫已经拿素三彩缠枝莲纹的长方水仙盆供起了冰雕,栩栩如生的一尾凤凰,昂首向天,似在高歌,就放在太后芙蓉榻的手边,在闷热的空气里,渐渐地化成盘子里的一汪水。
皇帝的勤政殿里也有冰,雕的是双龙戏珠,有时候是九龙衔首,海大寿便站在一旁数一条龙,两条龙,三条龙……但他的住处,专门供给下人住的直房里没有,他到底不是主子,轮不上用冰块,因此皇帝每每让她去太后那里走动走动,他也乐得这趟差事。
谁知八月十五过节那一天,海大寿却病了,本来嘛,人吃五谷杂粮的,就没有谁能侥幸躲过灾星的,总会有点小毛小病,更何况他上了年纪,那天一大早起来头就有点儿晕晕的,只是宫里的大节,身上的功夫多,他便咬着牙硬上了。然而女眷们在畅饮阁听戏,长时间坐着都不舒服,更遑论一旁伺候的丫鬟们,往往一天站下来两条腿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了。海大寿伺候皇帝算是有优待的得了,还是没能免得了在日头下站的久了,结果直挺挺倒下去,太医抬走时把脉说是给热的,中暑了。
皇帝的身边于是只剩下小福禄和多顺几个。
小福禄现今是海大寿的干儿子了,既如此,皇帝也有意要提拔他,便把海大寿手上余下的功夫交给小福禄去打点。
这孩子素来是个机灵的,自打到了御前就没有犯过错,海大寿说什么,教一遍就会,故而等诸妃从畅饮阁散了以后,小福禄就带着几个太监去永寿宫给太后送冰镇的西瓜去。
太后也给累的够呛,一回到永寿宫就躲进了碧纱橱里不出来,只把一间一间的隔子打开,令芬箬把冰块放在通风处,戗金的叶扇轻轻摇起来,清风送到耳边,颈脖子边,才算是舒坦了。
她侧身歪在那里,外衣都脱了个干净。
小福禄到的时候给芬箬请了安,芬箬见是西瓜,便让他把东西拿到靠近冰块的地方,小福禄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生平头一回见太后,先前在畅饮阁固然是远远地一瞧,可也是远远地,只觉得是个气度高华的仙女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