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杨氏,朕可是天子!你就这般跟朕说话?”闻听此言,李亨立马就怒了。
杨幼娘没有说话,用力抿紧嘴唇,一只柔嫩的小手悄然缩回了袖笼里。
火折子一直都随身带着,引线就在旁边,自从把夫君那些侍妾送走之后,她早已经把一切都置之度外。
把她交付三司会审,这没什么,大不了一死而已;夫君的爵位降为郡公,勉强也可接受,夫君是大英雄,向来不在乎这些虚名,至于罚俸三年更是一个笑话。可是这几十个护卫皆是扶风马氏族人,她却不可能让天子把这些人带走,更何况天子如今已经明说了,要治这些人的死罪。
人人皆知夫君护短,这一点她却是最为清楚,当日夫君杀往杨府的时候,她可就在边上看着。她知道若是夫君在这里,绝不可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既是如此,那么她现在在这里,便也是一样。
这是她和夫君的家,是她发誓要守护的地方,当了天子的李亨往常很是温和,今天看起来却很不讲道理,这让杨幼娘很是愤怒。纵然他是天子,她也不准备和他客气。至于这件事情会造成什么后果,她已经不再去想了。
引线只要点燃,几息之后埋在地下的几百斤火药就会全部爆炸,到了那时便是玉石俱焚。杨幼娘冷着脸看着李亨,狠狠地沉默着,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高大的身影来。
终归是对得住他了,杨幼娘心道。
李亨见杨幼娘神色越来越冷,心中却是更怒。他是天子,这算什么!
纵然是院内都是马家侍卫,他也并不畏惧。他可是天子,这些人都是他的臣民。臣民就该有个臣民的样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才是理所当然的么,现在这个小丫头居然敢这么看着自己,当真是大逆不道!
波斯萨满透过枝叶看着下面剑拔弩张的样子,心中更加喜乐。伤口依然是在一跳一跳的疼,意识也是越来越模糊,波斯萨满可不想这么早就死掉,这出戏还没看完呢。他用力拧着自己的身体,把每一块肉都宁得青紫一片,想让自己更清醒些。
忽然一阵夜风吹来,树叶摇摆嗦嗦作响,风有点儿大,似乎还带着什么东西,吹在身上一阵刺痒。波斯萨满伸手挠了挠,却发觉手上多了一些血迹。
萨满微微一怔,觉得身体变得僵硬,意识也快速变得模糊,伤口处也不那么痛了,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如山岳般沉重。
“被暗算了。”这是萨满脑子里最后的一个意识。
然后他便闭上了眼睛。
又一阵风吹过,萨满身子一歪,从树顶之上跌落下来。
李亨站在树下,怒气勃发的瞪着杨幼娘,正准备继续出言训斥,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上方高速坠下,向着李亨便扑了过来。
陈玄礼和张巡二人站在门口,距离李亨还有一段距离,陈玄礼发现不对心中大惊,大声叫道:“陛下小心!”高大的身躯猛然窜出,如恶虎一般冲了过来。
然而毕竟还是迟了,陈玄礼还没冲到李亨跟前,身影已经落下,巨大的手掌抓向了李亨。陈玄礼骇得腿都软了,身子不由得顿了一顿,眼睁睁的看着黑影的手掌落在了李亨的头顶。
然后黑影重重地落在了李亨身上,把李亨直接砸翻在地,黑影亦是落在地上不动了。
“陛下!”陈玄礼悲怆的大叫一声,合身扑了过去,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黑影的脸上,然后一把把黑影拽开。再看李亨,脸上苍白倒在地上,已是生死不知。
事发仓促,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杨幼娘跪在门口,已经悄然把火折子拿出来,准备吹着引爆火药了,忽然又出了这事,杨幼娘颦了颦细眉,把火折子又悄悄放入竹管之中收了回去。
张巡这才反应过来,惊怒攻心之下哇的一声又喷出了一口鲜血,踉踉跄跄的抢了上去,一脚踹在那黑影身上,伸手去拉李亨,却没拉起来。
马家护卫们纷纷站起身来,提着横刀想要过来救驾却又不敢,杨幼娘此时亦是起身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黑影,看清楚了原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波斯人,做祆教萨满打扮,看来却已经是死透了。
看这个样子,这个家伙并非是出手攻击李亨,而是藏在上面被人杀死,尸体掉了下来,刚巧砸到了树下的李亨。她是康小雨的弟子,这方面亦是行家,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杨幼娘抬起头来,树上只看到自家的两名护卫,却没有看到别的人影。不知道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藏到树上,又被谁杀死,心里正在想着,那边陈玄礼扶起李亨,摸了摸李亨的鼻息,看着张巡低声道:“陛下昏过去了,不知道有没有事,我们走!”说着沉着脸一把抱起李亨,快步便向门外冲出,速度亦是极为快捷。显然这位老将一身本事亦是不弱,算是一个高手。
张巡听说李亨没死,略略放心了些。若是天子登基的第一天就这般死了,可真要成一个大笑话。
陈玄礼速度极快,他自然跟不上,刚刚被吓了一大跳,又吐了一口血,只觉得脚下虚浮,转头看了一眼地上那道人影,张巡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这是个死人,不过这个死人他认识。
张巡当日亲自指挥大军围攻波斯寺的据点,两个波斯萨满的模样记得是一清二楚。当时两人血战逃脱,他原本并不在乎,参与围攻的龙武军士卒兵刃箭矢上都用了毒药,这两个家伙自然是活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