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正在清查的其它积案,夏莫青和肖云飞负责的这起动静最小。
不要投入大量警力大范围摸排,不要组织技术民警夜以继日看监控、截图再交叉比对,走访询问范围缩得很小,只要从熟悉情况的各责任区刑警队、辖区派出所各抽调一个名干警和几个协警,再请宗教和民政部门派几个干部协助一下就行了。
走访询问和尚道士,晚上比白天方便。
夏莫青不愿意坐等消息,跟肖云飞交代了一下,便同刑警大队长魏井宇和民政局女干部张思玲一起下乡,准备去今晚搞得比较大的几个佛事道场转转。
张思玲四十九岁,一头精神的短发,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干部。
她的经历很传奇,十八岁担任村妇女主任,21岁提干,先后担任乡民政助理,镇敬老院副院长、院长。
2006年的时候,县殡仪馆搬迁,老主任患癌症,新主任没干几天又遭遇车祸,本来就是个很晦气的单位,又一连死了两个主任,说什么的都有,谁也不愿意去。她不怕,领导上午找她谈完话,下午就去殡仪馆上任,一直干到去年退居二线。
天天跟死人打交道,又是从走农村出来的,对于本地的丧葬习俗是如数家珍。
“以千分之七的理论死亡率计算,全县每年大概会死2100人。但现在人口老龄化,交通事故和安全事故又时有发生,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去年全县共死亡2763人,平均下来一天会死7至8人,也就是说几乎每天都会有七八场佛事。”
夏莫青糊涂了,一脸不解地问:“张大姐,一场佛事最多请十来个和尚道士,可据我所知,在全县活动的假和尚假道士至少有四五百个,他们有生意吗?”
“有!”
张思玲掰手着手指,用一口带着如中口音的普通话介绍道:“死一个人不是做一场佛事,我们这儿长期形成一种陋俗、奇俗、怪俗,有一套相对固定的流程。以过世当天为起算点,大致可以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送三’、‘头七’,二三四五六七,断七。这七七四十九天中,送三、五七、六七,要大办;第二个阶段是满坟满孝,过世满三年,要大办;满饭,十年,百岁,这些是后续阶段,每个阶段都要请和尚道士。”
死一个人要搞那么多次,难怪假和尚假道士泛滥呢。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张思玲倍感无奈地苦笑道:“这些陋俗屡禁不止,原因很多,主要是它能够部分迎合老百姓心理上的需要。受灵魂不死的观念影响,后人总是希望亡灵平安升天,以利转世投胎,并乞求亡灵保佑子孙安泰、家业兴旺。
一家看一家,哪怕生前不尽孝道,死后都要风光大葬。可以说对老百姓的行为、意识有了约束力。靠的不是法律条例,也不是科学知识,而是习惯势力、传袭力量和心理信仰。”
魏井宇补充道:“现在经济好,本地人做和尚道士怕人笑,这个市场就被外地和尚道士占了。很多和尚道士是目不识丁的农民,穿上袈裟,跟在带头的后面哼哼,一场佛事就能赚上百。”
正说着,车外传来一阵锣鼓声。
探头望去,前面灯火通明,一栋小楼门口停满车,院里搭着棚,好多大人小孩进进出出,头上戴着的孝帽,腰里系着的麻绳隐约可见。
负责走访询问在这家做佛事的几个干警早到了,但把警车停远远的,坐在车里抽烟,没贸然进去询问。
天大地大,死者为大。
里面正举行很严重的宗教仪式,要是把和尚道士喊出来问话,正悲痛欲绝的孝子贤孙肯定会跟他们急。
人性化执法很重要,不能案子没查成,反而先惹来一堆麻烦。
夏莫青没说什么,刚掏出手机准备坐在车里跟他们一样等,张思玲推开车门提议道:“主家我认识,您又没穿警服,我们可以先进去看看。”
“也行。”
魏井宇同样没穿警服,生怕她出哪怕一点意外,急忙推开车门跟了上去。
死者已经火化了,骨灰盒放在顶柜上,旁边放置一盏长明灯,据说要点七七四十九个昼夜,用来给灵魂去“西天”照亮路途。
众和尚敲锣打鼓,高声吟唱经文,大和尚坐台祝忏、占魂。
他们自备锣、鼓、钹等乐器,把佛祖画像挂在墙上。边上几个道士则挂出何仙姑、曹国舅、张果老等八大仙人画像,鼓面上绘着八卦图,佛门弟子和道门弟子亲密合作,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院里挤着很多看热闹的老人,张思玲跟主家打了个招呼,回到夏莫青身边低语道:“这是‘送三’,也叫‘饯程’,就是超度亡灵升天的一个仪式,是丧事中重要的阶段。中午的时候,亲朋好友、邻里乡亲都要带纸来参加,用我们当地话说人生在世三个三,指‘喜三’、‘送三’和‘冥三’。”
和尚们一直念念有词,偶尔到丧棚里做一段戏文、念几句经,每当这时孝子便在火盆里前烧上一包纸。
更令人啼笑皆非是,有和尚竟一边念经,一边打手机。道士则坐在一边抽烟聊天,时不时敲两下鼓、吹几唢呐。主家也不计较,或许对他们而言重要的是把程序走到,至于效果,只有天知道。
十点左右,和尚道士全部走到院前,朝着东方诵经燃烧纸,孝子跟着向东方行叩拜礼。
家人在他们的安排下,将三顶纸轿抬出,两顶小轿为两个小鬼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