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胡说“毁了毁了”的话。大先生想离开,被彩主儿拉住,彩主儿一手按着大先生肩头,嘴巴里只出气,只笑,没说话。算旦突然拍手,说,既然黄斤的描摹品可以卖钱,我看我们写的真迹,以后无需再放到当铺里去卖了,连烟畴楼里那些书法也应该被拿回来,把真迹挂在酒店里也是浪费。彩主儿的手在大先生肩头重重拍了一下,说,你听听,你听听,大女儿讲得多好,把外面的真迹全都收进府里,若是有人识破了黄斤的描摹品,我们就说,吉府草书就是如此面庞。是如此面貌。是如此面目。是如此风貌。大先生狠狠地说,什么“面庞”、“面貌”、“风貌”的,是“面目”,是面目可憎呵。那你还说什么”面庞”?算旦走到大先生跟前,她等娘离开,对大先生说,亲爸,你看黄斤这个丫头,平日里瞧她,好像什么都不懂,却练就了一身好手艺,亲爸,你为什么还要说风貌、面庞的话呢?大先生哎了一声,说,你们这么做法,这么做法……我说,干脆,把这些假书法作品送去给日本人看看,前几天川郎那个日本老板来看我,要我帮他把书画店开出来,川郎是个外行,川次郎是内行,可我听川郎说,川次郎带着中国文物去日本了,一时半刻回不来,我就把新做出来的描摹品给川郎送去,赚他几个黑心钱,日本人害我们的地方多着呢。算旦立即说,好,好,骗狗日的小日本。算旦,你出口骂人,还说我骂粗话,你自己也骂,彩主儿说。娘,我是在骂日本人,不一样,你要是也骂日本人,我照样支持你。这有什么,你看我骂,狗日的小日本,占了我们的地儿,杀了我们的人,日本鬼子都不得好死,娘的?起来,彩主儿骂完,伸着很粗的脖子朝算旦看。算旦没说话,心想日本人应该被骂,但娘骂的最后一句脏话,实在难听,接着偷看彩主儿,见彩主儿刚才还很粗的脖子,现在已经细了下来,恢复了原貌。是原貌,算旦说,原来这是原貌,是原来的模样。哪里还会是原貌呢?都是黄斤死丫头做的假,假货,吉府卖假货。把假的东西卖给日本人,这一点做得可以,这一点做得不错。大先生一个人说着话。彩主儿和算旦不搭理他。这时黄由来了,她走到彩主儿身边,同她耳语几句,就走了,走到厅堂门口,没出门,又转身,这样不行,这样不行,黄由说,老是往大先生书房里跑,这样不行。她又说,彩主儿,今天大先生在这儿,干脆跟大先生说明了,说明了好。大先生听黄由丫头说要去自己书房,这事若放在平时,大先生是要问话的,可今天大先生毫无斗志,一点信心都没有,这样就不问话了,反正自己也不知道黄由要去书房做什么事儿。彩主儿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为了玩,好,我们大家说好了,不为别的,只为了玩,大先生,你别往心里去,以前黄斤在这儿描摹草书真迹,黄由呢,低的媚愕奶醴和印儿,拿来以后要派用场,之后再送回书房,这事你不知道,但你房里的霜芽儿、雪芽儿知道,我跟她俩说好的,不要告诉你,知道你做事认真,不会走偏道,但我们只是为了玩,顺手还可以赚点钱,这样,大先生,黄由去你书房,在那儿取你的几幅条幅,取你的印儿过来,东西被拿来以后,就放在这儿,省得老是派人去你书房里取。大先生说,黄斤死丫头造假,黄由出坏主意,这两个死丫头,应该辞了她们。黄由听得害怕,忙看彩主儿。彩主儿扯了扯衣服,笑,慢慢说,别这样么,大先生,我们只是玩,你如果觉得不方便,以后写字,就别在书房里写,就到我的红墙院子里来写,我们还可以相互学习。大先生忙说,说哪里话来,彩主儿的狂草是府里最好的,我也是跟彩主儿学的,我来这儿写字,好呵,好呵,我向彩主儿学习草书,重新学习。印儿呢?黄由说,印儿呢?大先生彻底恢复了正常情绪,大声说道,去取呵,去取呵,钥匙问霜芽儿或雪芽儿要,几枚章全都取了来,我不仅要向彩主儿学草书,还要学黄斤丫环的描摹技艺,将来我也要弄几幅假的条幅出来玩玩。黄由走了。黄斤弄得满手都是水,跑到彩主儿身边,她也想在彩主儿耳边轻声说话。彩主儿推开黄斤,笑着说,同意啦,知道啦,别小声说话啦,大先生也赞成你在真迹之上描摹东西了。是这样呵,黄斤猛甩手上水珠子,高兴地说,大先生想通了,是要想通的,现在的世道,不是我骗人,就是我被人骗,大先生,这有多惨,我们吉府,不,我们的吉府草书都是描摹作品,赚些钱回来……你这个死丫头,都是你弄出来的事儿,害得我也失了好名声,我呀,你这个死丫头,知道不知道,你们是否知道,我燕巨大是一位真正的大先生……你这个死老头,彩主儿叫起来,你是大先生,我们都是草包?你再自以为是,我就废了你大先生的地位,我废了你,你只能去做府里的小厮。黄斤一下子笑了起来,笑得弯了腰,没一会儿,黄斤觉得自己实在有点过分,马上直起腰,停止了笑声。大先生红了脸,连呼吸都不正常,变得粗粗细细不均匀了。好啦,别再斗嘴了,彩主儿朝厅堂内所有人看着,别斗嘴了,大先生也愿意与我们一起制造假货了,吉府草书,吉府草书,多好听的名儿。大先生心里闷闷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吉府草书,造假,连带把我这个吉府大先生也拖了进去,娘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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