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总会出错的。”“我们做过许多地方的活儿,包括民国以前那些大清朝封疆大吏家里的园子,他们的排场比吉府大多了。哪来的错?”“我们吉府和那些大官的花园可不一样,不能照搬的。”“作了修改,每到一处,我们都要对图纸作些改动。”“哪些图纸是为吉府画的?拿出来给我瞧瞧。”两个工程人员开始低头去那叠被放在石桌上的工程图纸中寻找老过要看的那一张图纸。找了一会儿,没有。一人问另一人:“一共有几张图纸?”回答:“都在包里了,没有别的放图纸的包了。”“几张?”一人问。“为吉府就画了一张,工程不大,一张图纸就足够了。”老过见他俩找不到东西,就有点失落,说:“吉府这么大一个置景工程,就做了一张图纸,是不是太少了?就这么一张图纸也被你们弄丢了,以后的工程怎么做?”“没弄丢,可能不在这叠图纸里。”这时一个工人走到他们跟前,工人是来问一件施工中的事情的,工程设计者之一便问那工人:“图纸这儿找不到,它在不在你们施工队那儿?图纸是不是被你们弄丢了?”工人问完自己要了解的事情,走了,走到半路,回头对这边人说:“图纸上的东西都在我们泥瓦匠人心里存着呢,没有图纸,我们还不是照样做活儿?”又提高声音说:“图纸没在我们这儿,像这种图纸,施工队里不管是谁,只要对它瞄上一眼,心里就能清楚,翻来覆去就这几样招数,还能跳出泥瓦匠人的眼界去?”末了,自言自语说一句:“多余。”最后那句“多余”,老过没听见,但工程设计人员听得清楚,他俩都朝那帮工人看着,而且两人眼睛越看越眯,凶狠的目光只能从眼皮细缝中往外钻。

看园子的佣人跑来告诉老过,有一个警察在园门口站着,没让他进来,警察是来府里问日本大狗的事情的。

老过心想,早上让他将门把得严一点,现在真是严了,警察上门都被拦了下来,小警察拦他也无妨,要是来个局长,这么拦下了,肯定是要得罪人的,这看门人太有一股死劲头了。

那个给了半只烧饼的工人这会儿正在水池边低头干活,看他手上的具体工作,老过也不懂,老过突然转念想,这给了我烧饼的家伙会不会和看园子人一样,也是个只有死劲头可使的人?用半只烧饼得了我一张大钱,应该将钱分一些给旁的工友,以免别人急红眼睛。

南园大门口的警察正靠在门外道边的树干上,嘴里吸一个烟斗,他好像等人等得不急,不像有些巡警,对人说话,理儿没说清楚,声音却像动物吼叫。警察问日本大狗的事儿,老过跟他讲明是一位日本生意朋友在半年前送予吉府的。“是送给府里,还是送给府里某人的?”警察说着,手里摸出一个本子,想在上面记点什么。老过问:“给府里,给个人,这中间有什么区别,不是一样吗?只要这狗能在门口趴着,帮主人看园子就行。”警察闻言,心头一个惊动,这府里的二爷会不会是在借狗骂自己?因为自己等二爷出来,在园门口呆着已有一会儿了,正像那头巨大的日本狗一样,趴在门前地上,但马上一想不对,自己是站在门外,狗是趴在门口,地点不对,自己是站着,而且还靠着树,而且还穿着正儿八经的警服,有时靠在树上,有时一人空站,而狗是趴下的,趴在地上,狗哪会靠着树,站得像一个人的模样?没有,所以二爷那是在骂日本大狗,是真骂狗,没骂自己。“都要登记,这种狗品种稀奇,特别珍贵,整个李唐城里只有两只,一只在这儿,另一只在城防司令那儿。”警察手托本子,伸到二先生面前,让他看上面已有了这类狗的记录,当然是城防司令所养的那条狗。二先生想提笔签下自己名字。警察却缩回手,不让二先生签字:“先得说明白,是给府里某人的,还是给府里的。给某人的,就让某人来登记,给府里的,则要一个能代表府里说话的人出来签名。这事儿很要紧。”“这条大狗就是日本朋友送给我过二爷的。狗是一条好狗,平时不吵不闹,但主人要它出来管事儿,这狗就会变得很凶很凶。”警察听二先生说完,觉得只能这样了,毕竟只是为了一条外国狗,就让二先生在本子上签下名字。

到了晚上,老过向彩主儿说这事儿,彩主儿把桌面拍得震天响,说老过没必要在警察的本子上落款签名,字儿在本子上一签,将来日本狗出什么事情,警察是要来问吉府的。她还说,不光狗出事儿要来问,日本国如果将来不行了,出事儿了,也会有人来问我们的,这不是在自寻麻烦吗?老过见彩主儿发火,就说:“天已经晚了,累了一天,现在就上床睡吧。”彩主儿听到这话,心中来了柔情,伸出臂膀,让老过抱着,上了自己那张大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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