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澄之动手之前,单连城还是忍不住问道,“陈先生,这东西这么值钱,你怎么就不留呢?”
“呵呵,这东西和你有缘。不过,你也别觉得你赚了,这东西比较特殊,我也是用来练手。这万一修补坏了呢,你也就担着吧!”陈澄之应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修不好我就熔炼了取铜呗,仨瓜俩枣收来的东西。”单连城早就被陈澄之说的那些“高深”的话给征服了。他觉得,陈澄之压根儿就不可能修不好!
单连城本就是个铜匠,家里工具一样俱全。陈澄之还让他从村里养猪的人那里讨了些猪鬃,加上木柄,手制了几把大小不一的刷子。
这件夔纹觥,陈澄之足足修补了个把星期。完活儿之后,单连城彻底惊呆了,这哪里能看出来半点修补过的痕迹!这分明就是一件完整精美的文物!一时间对陈澄之惊为天人。
同时,单连城家里,还有些不能熔炼的青铜器残件,通过这些东西,陈澄之也顺带研究了一下,也扩大指点了单连城锈色方面的知识。
单连城有手艺基础,只是不懂青铜器的仿古做旧,这一个星期,让他产生了脱胎换骨的转变。同时,也对古代青铜器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最后,他摆下酒席,央求陈澄之收他为徒!
陈澄之没有答应,“连城,咱俩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我教你这么多,纯粹是兴之所至。我的师承断然不能告诉你,也不想收徒。你的手艺底子不赖,这青铜器的一些要领也都知道了,你要真想学,我给你点几本书,你到市里或者省里的书店买来,好好研究一下。”
陈澄之说的几本书,都是关于青铜器历史和纹饰的。
单连城苦苦哀求,但是陈澄之执意不肯,不过他好像很喜欢单连城,临走的时候撂下一句话:日后如果有困难,可以找他,不过能不能找到,就看造化了。
而且,陈澄之也告诫了单连城一番:如今古玩的态势,已经露出好转的苗头,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红大紫之势。这手艺,到时候就是大发横财的手艺。你现在的水平,加以时日,必定能做出以假乱真的东西,我不指望你一件也不做,但是我希望你一年不要超过一件,不然,说不定就是祸患。
以假乱真,坑人害人,要是一件不做似乎最好。但是陈澄之本就是江湖中人,对这个禁忌不大。而且他也看明白了,对单连城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才退而求其次,设了一个限定。
只是陈澄之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不仅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超出了单连城的预料。这个所谓的缘分,竟让让狼烟村成为一个高仿青铜器之村。
陈澄之走后,单连城倒是没有立即出手夔纹觥,花了两年的时间,苦苦钻研青铜器。同时,他还拉来了他的外甥加入。他的外甥,是个高中肄业生。本来成绩很好,快高考的时候,父亲死了,母亲重病卧床,不得不休学下地。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平时是单连城多有帮衬。
他的外甥心灵手巧,最关键的是比单连城懂得多,化学和历史成绩很好,这也是制作青铜器的一个很好的辅助。
两年之后,单连城卖掉了夔纹觥,赚了一笔。舅甥两人便就此开干了。一开始,他们是收来残破的青铜器修补再卖出,后来干脆做起了高仿青铜器。
第一年,单连城还遵循陈澄之的告诫,只卖了一件高仿。但是,第二年,他做的一件青铜鼎卖了个大价钱,而且由此跑市里和省城趟开了路子,这贪欲便控制不住了。
参观博物馆,参研古物图谱,逛刚刚兴起的古玩市场。单连城的生意越做越精,最后不仅仅是以假乱真,而且还学会了很多招数。比如把做好的青铜器提前埋在地里,做局吸引古玩商贩,当面挖出来。再比如做好后放到邻村熟人家里,自己假装牵针引线带过去购买。
县长的月工资还没涨到一千的时候,他做的品相上乘的一面青铜镜,已经可以卖到一千多块。
后来,有南方甚至港岛的客户前来,明知道是高仿,也花大价钱来收货。
来狼烟村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村民都知道了怎么回事儿。村民们没觉得不光彩,反而都开始向单连城“讨教”,同时开始研究青铜器的资料和画册。
还有个在县里打工的小伙儿,利用在工厂学到的翻模技术,进而研究古人的“失蜡法”,加入单连城的团队,研发大型青铜器。做的东西从几斤到几十斤到几百斤,逐次升级。
九十年代,古玩市场开始升温,而到了九十年代末的时候,狼烟村的青铜器加工作坊,已经将近上百家。
当时的黄铜价格,大约五块钱一斤,做一个两三斤的青铜器,成本不过十几块钱,但是随便卖卖,就是几百上千。而单连城的东西,尤为抢手,价格更高。
其实,做一件仿古青铜器,细算下来也得几十道工序,但是在金钱的驱使下,加上单连城碍着乡里乡亲的面子,不太好意思不指点,大量的村民硬生生就这么钻研透了。
同时,也有一些外来的懂技术懂市场的人加入。还有,什么石蜡、漆料、砂纸一类的“配套供应商”也就此出现。一个村民为“研发制造”主体的青铜器产业链,就在这么一个村庄里成形了。
陈澄之的话,已被单连城抛在脑后。
钱越赚越多,不过,这时候,单连城遇到了第一个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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