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旬,难关过去,苦日子到头,一直在高压状态下运转的县署也松懈了。范阳令一直郡里县里两头跑,现在终于给累病了,在家躺着下不了榻。一应公务都由齐周和朱广分担。
几下敲‘门’声把朱县尉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抬头看时,齐周摇把羽扇,直扯领口:“我先走了,热得不行,晚上别忘了。”
“还是到我家吧,总吃你的,过意不去。”
“你?过意不去?也没见你少吃啊,走了。”齐周这厮,虽说作个县丞,其实不太称职。他不是那种能在案前坐一整天,埋头处理公务的人。现在县令病倒了,按说他为佐吏,应该负起全责,可这货三天两天迟到早退。‘逼’得下面的人没办法,有事都来请示朱广了。
他走后,朱广也没太在意,吃饭嘛,早些晚些无所谓,遂又埋首于案间。不是他有多努力,而是不得不如此,那竹简汉隶,他虽然能看懂字眼,但整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得详细推敲,尤其是断句太麻烦。作县尉一年多,直到现在才算入了‘门’。
“县尉。”高顺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朱广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问道:“怎么了?”
“昌亭亭长解来一个盗牛的贼人。”
“然后呢?”
“据他供认,盗牛是送进黑山。”
“还有么?”朱广耐心问着,高顺就这么个‘性’子,能说一句决不会说一段。
“人已经解到县署,县尉要亲自审讯么?”高顺抹把汗道。
朱广思索片刻,麻利地卷起竹简,穿了鞋,在高顺陪伴下往牢里去。那狱卒们见县尉居然亲至监牢都感意外,不就是一个偷牛的,至于劳动县尉亲临?
“就是他。”高顺指着一间牢房说道。
那牢里地上,坐着一人,蓬头散发,也看不清面容,朱广便叫提出来。
“县尉请坐。”狱卒抬过来一张堆放杂物的案桌,抹了又抹,请朱广坐下。那偷牛贼带到他面前,低着头。
“抬头。”朱广说道。
那贼却不动,旁边狱卒上去就是一鞭子,打得哎呦一声,赶紧抬了头。也就三十模样,哭丧着一张脸。看样子,在解来县城之前就已经被饱揍了一顿。
“认识我么?”
“你是,范阳尉。”
“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
“小人姓王,没有大号,乡邻都唤小人作王番儿。家中只有老父与小人过活。”
朱广琢磨片刻,点头道:“王番儿,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那王番儿突然跪下去,声泪俱下:“县尉怜见,小人老父亲瘫了多年,倘若小人两三日不回家,老父就得饿死!小人虽然起了歹意,但终究没有得手,求县尉……”
朱广不理他,狱卒见状,上去把鞭子‘抽’得啪啪响,打得王番儿满地滚,急忙告饶:“招了招了!”
“说!”虎狼般的狱卒厉声喝道。
“小人已经招了啊,黑山贼愿出高价买耕牛,小人一时‘蒙’了心,才作出这等事来。”语至此处,见狱卒又扬起鞭子,他抱着头喊“哎呀!别打!黑山贼也开荒耕作,需要耕牛!有几个乡人前些日子投了贼,便寻到小人,让我去偷,许诺事成之后有重赏!”
“都是实话?”狱卒见县尉不爱多说,大着胆子问道。
“句句是实!绝无虚假!”
“县尉?”
朱广站起来,看一眼坐在地上的王番儿:“盗窃,通贼,现在是非常时期,明天拖出去,杀之以示众。”语毕,便朝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