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说不好,在负一层,有多少具尸体。
传说,那里时间最长的尸体,已经冷冻了7年——那是一件陈年旧案,无法定案,便一直被当做证据保存在冰箱里。
我没有下去过,一次也没有,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不喜欢脏。
——中午刚过,走廊里忽然人声嘈杂,好像是有些人在议论着什么。
我本就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人,所以当大家都出去看看究竟的时候,我仍在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只是,当我忽然向门口看过去的时候,一个老头刚好走入我的视线。
他消瘦,像是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他蜡黄的脸上,满是树皮一般的皱纹。
——他也正巧看到了我,看到了依然坐在椅子上的我。
我们四目相对,陌生,漠然。
但是我却注意到,他和几位同事,一起沿着办公室旁的楼梯,向下走去。
——他们去了负一层的停尸间。
——经常,负一层总会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声,那是因为如果有人来到这里认尸,发现躺在面前的正是自己的亲人——冰冷苍白的亲人,他们一般会哭,会叫喊,会崩溃。
正在我为那个老头而担心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沿着楼梯,上来了。
旁边有位同事搀扶着他,但是他却显得,有些奇怪——他并不悲伤,甚至,他还很放松。
这引起了我的好奇——也许他发现,冰箱里躺着的人,并不是他的亲人,所以,他才会有些侥幸的欣喜。
我点点头,心想,一定是这样的。
正当我如此想着,却看到在办公室的门口处,张主任紧紧握住老头的双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老人家,您节哀顺变。”
现在老头的脸色,蜡黄得让人害怕,我甚至觉得,他,更像是一具尸体。
老头慢慢摇了摇头,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就在大家怜悯的目光中,转身向走廊另一端走去。
——他离开了,沉默着离开了。
一位同事走进办公室,他显得有些沮丧。
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没有拒绝。
点燃,深深地吸入肺里,再次吐出的时候,感觉会稍稍好一些。
“刚才那个老头,他是……”
同事摇了摇头,轻叹说道:“唉,张倩,张倩的父亲……”
“张倩的父亲?”
当我听到“张倩”两个字的时候,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就是张倩的父亲,那……那他现在去哪了?
我突然觉得,也许我应该和他谈谈,尽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该和他谈点什么。
掐灭手里的烟,我疾步向外追去……
——当我站在分局大院的门外,我向马路两边望去,却发现他早已经不知去处了。
他走路并不快,甚至有些蹒跚,但是我却没能追上他。
——办公室里,最后一位同事拿起背包准备回家,他看了看窗外的天,无奈的骂道:“他娘的,又要下雨了,这雨还有完没完了?”
又到了下班的时间,我还是最后一个离开。
只不过今天,我走的也不算晚。
因为医院里,有一个我担心的人。
摩托车依然飞快的驶过每一条街道。
只是,这些本应该熟悉的街道,今天,却显得格外陌生。
天色昏暗,路灯还未亮起,我眼前的一切,却变得有些异常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街上已经没有一辆车,也没有一个行人。
而我的前方,却是不知通往何处的街道——本应该熟悉,却非常陌生的街道。
此刻,我有点发慌了,我想把摩托车停下来,因为我觉得自己迷路了。
但是,我做不到,我突然发现,现在我能做的,只有飞奔在路上。
我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每一次油门,每一次刹车,都像是我的自然反应。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梦里。
但是风从我的身边掠过,“呼呼”的啸着——我清楚地知道,这绝不是梦。
当街道上再次出现其他车辆和行人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终于可以把摩托车停下来了。
只不过周围的一切,却陌生极了。
——此刻,我竟然站在一座大桥上。
桥下浑浑噩噩的河水,阴暗,涌动着。
天空压得很低,眼看就要下雨了。
“这到底是哪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了……”
当我正在渐渐感到害怕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人,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昏暗的光线下,他消瘦的身体,还有依然蜡黄的脸。
我突然发现,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老头——张倩的父亲。
不过此时此刻,他正在吃力的爬上大桥的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