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不理朝政,并不是因为他在清音殿的东厢房之中受得伤有多重。而是因为,律王经历了在沈宅的一夜之后,身心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时间无法接受,压抑多年的心病和旧疾都爆发出来,因此无法上朝,更是将自己关在了寝殿之中,无论是朝臣、还是后宫嫔妃,都是“非诏、不得见”。
外朝臣子本就对律王的病情十分担心,直到有一日听闻风王后托人请来了杏林世家的名医陆商来给大王看诊的时候,朝臣们才觉得事情恐是不妙。
宫内,合宫嫔妃都在猜测着自己将来的命运。宫外,朝臣们却是开始为自己的仕途谋划着:是该明哲保身、急流勇退离开朝堂赶快隐退呢,还是应该立刻巴结嫡子燕王萧宝卷的母亲——王后风氏。
若是风家位高权重,且是高门望族。那么朝臣们自然不会犹豫,偏偏风王后出生贫寒,除了美貌和嫡出的儿子一无所有。
然而,虽然没有人知道律王萧鸾到底得了什么病。杏林家的神医陆商从律王的寝宫中出来以后,就被方总管带着去了清音殿。如此,律国诸臣又开始猜测——律王萧鸾的病,是不是与清音殿中那位神秘的公子有关,两个男人之间更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宫外流言四起,宫内的上音却是面不改色地在清音殿的大殿之中画着一幅图。
这图比起往日上音所做的画都不同,竟然用了画架来画。而且,平日里上音所工皆是山水。这一次,竟然是简单的画起了一个一个的黑框。
陆商跟着方总管来到清音殿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外界所传的律王萧鸾宠幸的男宠、竟然是他在山中遇见的那个俊朗少年公子。
在方总管出门候在大殿外的时候,陆商压低了声音在上音耳边问道:“公子终于开窍了,踹了那个傻小子,找了个有钱多金的主儿?”
“陆老,”上音收了手中的毛笔,无奈地一笑,“你还在同上音开玩笑呢?”
“不不不,老朽只是吃惊嘛……”陆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药箱,“公子你好好的干嘛要和律王骈在一起,你家那个傻乎乎的相好呢?”
“中间发生了许多事。”
陆商见上音并不想多说,只好也识趣地闭了嘴,可是本来有一张笑面的陆商,在搭上了上音的脉搏之后,眉心的“川字”却越来越严重。到了后来,陆商甚至开始叹气,一边叹气一边看着上音,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过瘾,直接伸出了双手捧着上音的脸一边看一遍叹气:
“唉……”
“到底怎么了?”冬然在陆商叹了第十九次的时候,终于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叹气,“公子这毒到底能不能解?”
“咦?!你们知道他是中毒了啊?”陆商大惊小怪,放开了上音的脸,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这样的美人,可惜了啊、可惜了……”
“陆老你有话不妨直说。”上音收回了手,神色甚为安详,好像这事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我说公子啊,你怎么好像一点儿不在意似得?”陆商痛心疾首地走过来,戳着上音的脸皮说道,“公子,你现在看着是没什么事,可是不消两个月圆之夜,你的脸可就要全毁了!”
“毁就毁了吧,”上音拂袖,无所谓地笑了笑,“也省得被人说成是祸国殃民的祸水。”
“唉?唉?唉?!”陆商不由得痛苦地大叫,然后拉着冬然指着上音非常不满地抱怨,“姑娘,你帮我说说你家公子啊!是不是老朽表达有问题?!我说的是他要毁容了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毁容了啊!他为什么这么不在乎啊!”
“哦,”冬然面无表情地看了陆商一眼,“所以,他还可以活多久?”
“……”陆商放开了冬然,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上音身边的小凳子上,老泪纵横——这主仆两人都太冷漠了,他不服,他伤心!
陆商自己一个人捧着自己碎成一片片的老心脏哭了一会儿,才咳嗽一声抬头说道:“公子你原本不过是中了一种会致使你脸上肌肤慢慢萎缩的毒,这毒月圆的时候发作,和昙花一样。开始那么一两个月并不明显,可是从第三个月开始就会渐渐让人整张脸都变得不能见人。这毒,只要老朽能够找到映海里面的鲛人泪,就可解。不过……”
上音听着,虽然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可是远离陆商一侧的手,却在袖中暗暗握紧了。
“不过什么?”冬然难得地追问了一次。
“不过,公子身上还有另一种毒,这毒本来也不致命……若只有这种毒,老朽当下就可解了。只是这两种毒在公子体内,相生相克,恐怕是不好啊——”陆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给公子下毒的人可还在,若是知道毒方,老朽倒是可以放胆试着解毒。”
“他们都死了。”上音回答。
“呃……这个……”陆商又词穷了,他看着上音——这个人眉目依旧,可是却不知道为何,陆商觉得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上音和他在山中见到的那一个并不太像,却又说不出是什么不像。
“陆老,我还能活多久?”上音叹了一口气,起身来问陆商,看着的,却是远处还没有画完的画。
陆商奇怪地看了看那幅画——他也瞧不出是什么,不过是一些黑色的框:“公子不问我有没有办法治好吗?难道公子对我的医术没有信心?”
“陆老先生误会,”冬然开了口,“公子他,只是不想活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