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巷,巷如其名,道路两边遍栽柳树,风一吹,柳条飞舞,撩拨起离恨与别愁,端的一个如诗如画的境地。
这里是荣华街上,著名的胭脂粉黛之地。
马车行至此处,已不便深入,只得停下。
沈静璇瞥了眼停在巷口的平头黑漆马车,搭着秋香,踏着杌凳下车。
戴上帷帽,留下两个丫鬟看守马车,她轻启莲步,朝巷子入口走去。
青石地板油光锃亮,似是在炫耀它似云来的盛景。
丝竹之声混杂在甜腻腻的空气中传来,胭脂气息浓厚而呛鼻,沈静璇不自觉地想要屏住呼吸。
她的母亲,叫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惹得不能安生过日子,这不仅是打她母亲的脸,更是在打她的脸,打将军府的脸。
上一世,她得多蠢,才会偏听偏信,以为莫钦岚是在无理取闹?
想那冯萱,虽是庶出,但到底是靖宁侯府的小姐,怎可如此不拘名节,胡作非为?
做了外室就罢了,还居住在烟柳之地,这叫莫钦岚如何接受?
沈静璇行走在秋风中,想到大姨莫锦岚虽然身处富贵,却只是个妃子,算是个妾室,而不是正室,且处处遭人算计;小姨莫钰岚早在几年前已香消玉殒,与恋人沈骏枫天人永隔;母亲莫钦岚虽做了正室,却被外室搅得不得安宁。
她不由感叹:莫家三姐妹,何其悲哀!
莫钦岚好强,定然是要跟冯萱一争到底的。
殊不知,有些男人,是不值得女人去痛哭流涕,日夜牵挂的。
渐行渐近,沈静璇看到了合|欢居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盛况。
母亲啊母亲,你这是何必?最后人们议论的,都是你没有容人之量,没有正室的胸襟。沈静璇握拳,一步步靠近。
围观的人,见来了个头戴帷帽的小娘子,一身的锦绣着装,不像是凡人,当即向两侧避开一个通道。
沈静璇安静地迈着小步,帷帽上坠着的纱巾叫秋风一掀,她的视线中出现了她那个威风凛凛的母亲。
莫钦岚正端坐在院子里,手持一份放妾书,甩在了冯萱脸上。
冯萱哭得梨花带雨,不断地恳求:“夫人,我什么都不要,就想跟骏杉在一起。”
“呸!你休想!想进国公府的门,叫你的骏杉踩着我的尸体将你迎进去!”莫钦岚唾弃着冯萱不要脸的行为,本是国色的脸庞,因气恼而显得扭曲。
沈静璇想到自己上一世被方贵妃设计,夺了她太子妃的名分,叫方诗雅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心中不免一阵酸涩。
即便清风自始至终没有碰过那个女人,但那段日子,她的世界昏黑一片。
如此一联想,她对母亲莫钦岚此时的倔强,倒是多了几分理解和体谅。
冯萱对沈骏杉,是别有用心的,她不过是眼红安国公府京城首富的家底,心痒难耐罢了。
冯萱有把柄可捉拿,这算是沈静璇重生后,能够利用的关于前世的记忆之一了。
迎着院中兄弟姐妹们的目光,她平静地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的莫钦岚走去。
俯身,贴耳,如此这般告密一番,沈静璇掀起帷帽上纱巾的一角,露出了自己与生母酷似的眉眼。
莫钦岚在看清楚身侧的是被她冷落了十二年的二姑娘时,忽然有点不自在。面对沈静璇时的尴尬,远远甚过能够抓住冯萱狐狸尾巴的惊喜。
气氛顿时僵了下来。
沈静璇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她苦涩地笑笑,与生母告别。
眼角余光扫了眼在场的兄弟姐妹,她在经过她二哥面前时,轻轻吹起纱巾,看了他一眼。
安国公府,最后能挽救颓势的,也只有她的二哥了。要不是二哥被人陷害,负气与大哥分家,安国公府不会倒得那么快。
沈正阳在看到面纱下的脸庞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二妹也忒大胆了,这种地方,居然敢一个人来?
他看了眼莫钦岚,走过去耳语一番,随后跟在了沈静璇身后走出了合|欢居的院子。
莫钦岚的其余几个子女,都在交头接耳的猜测那个神秘的小姑娘是谁。
沈静璇走到将近巷子出口处时,终于停下:“二哥,照顾好母亲,冯萱有不光彩的行径,记得让母亲不要再冲动,找好人手,伺机而动,在最恰当的时候让父亲看到最不想看到的,这样才能一击命中。”
“你是月儿?”沈正阳犹不置信地问道,却又不好唐突了自家妹子,只好看向巷子外的马车。
在看到车上的“莫”字暗纹时,他总算是确定了沈静璇的身份,又见两个丫鬟在车旁守着,这才安心些许。
“二哥切记,秋闱将至,切不可听信谗言,冲动之下误了考试。”沈静璇依然不打算掀开帷帽,只是轻轻地交代着。
沈正阳不置可否,笑笑:“月儿不用操心二哥的事,你自己在大舅那里不要生事就好,省得母亲挂念。”
母亲会挂念她?沈静璇心中酸涩莫名,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告辞:“二哥切记,切莫错过了今年的乡试,切记切记。妹妹先走一步,大表哥找不到我的话,该着急了。”
“大表哥?哼,你去吧。想来他对你比我们兄妹对你更好些,你走吧。”沈正阳孩子脾气上来,扭头就走。
这时,莫启安的声音果然传了过来,沈正阳便再也不肯停留,丢下沈静璇离去。
“月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莫启安寻遍京城的繁华街道,总算是在这里找到了先行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