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权夫人表现出来的单纯,千老爷也从不在她面前提及府邸的一些污秽不堪的事,他似乎想保护好她的那份单纯;毕竟大宅子里,女人的表里如一可谓难言可贵,更何况她在他心里,还如同一张白纸一般。t/
就算有所涂鸦,也应该由他亲自动笔。
权夫人把他的心思摸个透,也如他所愿,很少插手干涉府邸任何事,就算有插手,也是在老爷不知情的情况下密谋,不会搬上台面。
她很清楚老爷之所以来她院子提一提这事,不是说准备尊重或考虑她的意见,而是要不论对错,她都无得条件附和他,不则提上一提他也会觉得没必要。
千老爷一叹:“我又何尝不知这么做违反祖制,可这届历练,非同寻常。”话题一转,转到六郎君头上来,“因此,六儿请求我在历练名单添上小九的名字,我也没反对……”
权夫人清澈见底的眸子微微一眯,里边蓦地添了许多东西:“六儿那孩子胡闹,历练这等大事,老爷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这孩子就是平常被妾宠坏了,才无法无天的……”
千老爷后院的女人不少,除去大夫人,还有两平妻,分别是姬夫人和权夫人。
三妻多妾制是夏离王朝对掌权握势人的认可,一般平民能有一妻两妾,这般福气还得不愁衣食的人家才有。
摆摆手不认同她的说法:“六儿也大了,虽说郎君身上的坏毛病都有点,好在本质还是和你一样。你也别老拘着他,男儿志在四方,等历练回府,收了心,性子自然也会收敛。”他紧绷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因为来到权夫人的院子有片刻的放松,反而因为她的话,平添了一丝疲惫,“千姓的郎君、娘子们都只有经过当届历练的洗礼,才会褪去青稚,这是个过程,孩子们经历一遭只会有绝对的益处。”
千老爷有一双很精明的眼神,看人很准,可他也是俗人一个,不小心也会入当局者迷的局;但是这回却误打误撞,点明了一事,就是权夫人和六郎君的本质,的确是一样的。
权夫人认真点了点头:“老爷说得在理,妾是担心小九。小九那孩子就爱舞文弄墨,当初妾就想着把他养在身边,可惜了缘分没到,强求不来。”偷瞥了千老爷一眼,见他面上还是没有什么情绪,才接着道,“可当初提议把小九纳入妾膝下一事,妾心里现在依旧不是个滋味,因为这事让老爷和小九有了间隙……”
打一开始,千老爷最中意的孩子,莫过于千九郎了。虽说千九郎年幼丧母,但千老爷和千九郎二人的父子关系,并没有因为生母的离开而疏远,反而更亲近。
千老爷不论做什么都带着九郎君,连到他十几个夫人院子里吃饭,都带着他;这份宠爱,让千府一众人都没辙,其他郎君、娘子们也只能望洋兴叹。
他们父子的关系止于千九郎六岁那年,也就是权夫人提议要把千九郎养在身边,千老爷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九郎君却说什么也不同意而告终。
自那以后,千九郎的性子变得孤僻,闹着要搬离原先华丽的院子,选了个偏僻角落安家,又不准旁人随意出入。至今为止,除了十三娘和他身边的两个仆人,没人能随意进得他的院子。
也没人愿意靠近他的院子,传闻他养蛇,一开始还有许多不信邪的人,总会派上一两个仆人一探究竟。
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都会伤着,攻击他们的都是毒或没毒的蛇。
前些年还陆陆续续有人被蛇咬伤事件,近两年就没有传出这样的事来,看上去那些不信邪的人都放弃了监视或接近九郎君的目的;所以千府上下,能得到九郎君的消息的人,实在是微乎其微,再加上有杨四那样忠诚的小厮帮衬着,不提别的,见上九郎君一面,都是很困难的事。
千老爷瞅了权夫人一眼:“不关你的事,是小九那孩子脾气大。再说这么多年,这气也该消了,可他那是个什么态度!”
他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说不出厉害的话来。
从前他是很宠小九的,可他已经不想在提起小九了,因为每一提起小九,他就会气上好一阵子。
小九的所作所为,实在……
从前他对小九的好,可是没人指出半点不是来;偏小九就因为收养一事,给了他那么多年的脸色,他一张老脸能往哪搁?
权夫人知道她攻不破给老爷心底添了堵的那道坎,老爷没有为收养一事责怪过她,但老爷从来也没放下过,每每一提起,都是黯然神伤。
没再多说什么,只等千六郎来,再好好说他一顿,要他改变老爷同意千九郎外出历练的主意。
她这儿子简直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历练之路等着他的是数之不尽的死亡道,他还有心思算计千九郎,好好留着命或者回来,她就谢天谢地了,更何况,千府谁不知道,他跟千九郎从小就矛盾重重。
到时候就算千九郎自己过不了历练的关卡,都能算计到他都上去,她真不明白了,但凡碰到千九郎,六儿做事怎么就顾头不顾尾了。
“这么些年都过去了……总归是自己的孩子,还能真计较不成?”她说着高兴起来,“索性小九也答应不再闷在院子里,这是好现象啊老爷。”
他有些感慨道:“是啊,这么些年……”都没能好好看上一眼那孩子。
权夫人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垂下眸子:“老爷,有句话就是不当说,妾觉得也应该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