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门口一片喧哗:燕王的马队终于抵达。合府上下的佣人们纷纷喜笑颜开,卸马车的卸马车,搬器物的搬器物。早有一众丫鬟婆子上前,扶了李云兰下车。
燕王神采焕发的样子,笑着将马缰绳丢给马夫,嘴上和郭老对答着,眼睛却转去了李云兰那头。只一瞥,就见流云俏生生地立在李云兰车边,眼睛滴溜溜乱转着,不住朝四周搜寻。
他心里头猛然一阵不舒服,强笑着应付了郭老几句,便匆匆示意大家进府再谈。
李振宇落在后面,深深地看了流云一眼,快步跟上燕王。袖管中,他的双手不期然握成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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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寝宫内,原本清淡雅致的熏香中混杂进了一丝苦涩之味。
福子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汁走到太后卧榻前,语音温柔:
“老祖宗,该吃药了!”
榻上的太后缓缓转过身来,她原本还非常饱满的面颊,这几日明显地凹陷了下去,显得疲态毕露。
她瞅着福子手里的药碗,愁眉苦脸:
“福子,老奴的病,不是灌这些药汁子就能去根儿的!”
福子仍是笑微微地:
“太后说的是,不过呢,您心头是一团郁火没散,拿着药汤子,能把那些在四肢百骸里乱窜的郁结之气给冲洗冲洗,至不济,您就当赏那些个太医一个面子,莫砸了人的饭碗,俗话说,人该日行一善、三省吾身不是么?”
太后快被他气笑了:
“你这老奴才,真是越发的能说会道了!在宫中这许多年,就练了这一张嘴?!”
福子弯着腰,眉眼极是和顺:
“禀老祖宗,这都是老祖宗多年贴身教导得好!”
太后苦笑着支起身来,皱着眉头接过了药碗。她一头保养得极其妥帖的长发散在身后,早有乖觉的宫女上前,将头发拢住,取了一把梳子,将挂到胸前影响饮药的发丝都整理过肩。
那头长发,迄今仍闪着丝绸般的光芒。福子看着,眼神竟是有一瞬痴了。
太后缓缓将药汁饮了,小宫女们递上茶来供她漱口,又扶她在榻上歪下了。一名小宫女挨着脚凳,轻轻地替太后捶着腿,另一名小宫女则轻柔地替她捏着肩。福子上前,替她将遮身的薄被掖好,默默地注视着她。
太后乜斜着眼睛,端详着自己的手指:
“福子,你说,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老了,该给孩子们腾道让位了?”
福子脱口而出:
“胡说!你哪里老?!”
这话一出口,太后和福子两人彼此都是一怔。太后迅速地抬起头来,瞥了一眼福子,后者银发苍苍之下,竟有一抹红色掠过脸颊。太后哑然一笑,打趣儿道:
“福子,你可真是,老了老了,越发为老不尊起来!跟老奴说话,也用起‘你’啊‘我’的了?”
福子调整得极快:
“那是太后对福子格外恩典,在福子心里,太后竟是福子嫡嫡亲亲的一家人呢!”
太后笑了一声,忽然又变作长叹:
“福子啊,列王孙儿的事儿,老奴着实有些放心不下了……”
福子的表情也沉稳下来,自己寻了一个圆凳坐了,思忖了片刻,徐徐道:
“烈王自幼得太后娘娘教导,聪明非常,十分精明强干,这是错不了的。但上次老郭杀入宫来,所说的事情,手段却委实……以奴才看来,烈王竟是有些不择手段了……”
“不择手段……嗯,正是如此……”
太后眼中掠过沉思。
福子笑了笑:
“太后心心念念,无非要为天都国选一位最合适的储君,以保天都国运不失。但既为将来的国君,一国统帅之人,最需要的是雄才伟略,而非宵小阴谋啊!”
太后脸色不愉,盯了他一眼:
“福子,若不念在你跟我这许多年,方才这番话,老奴实想狠狠地打杀了你!”
福子眯着眼,银白的发丝下,眼眸仍然清亮:
“正是有太后这样的主子,才有福子这样的奴才……到底是该怪谁呢?”
太后被他噎了一下,不由地啐了他一口,大笑:
“哈哈哈!也对,也对!偏是我这等主子,教出了你这等不懂规矩的奴才,的确该各打五十大板!”
两人相视而笑,忽然门口小太监尖声道:
“启禀太后娘娘,烈王爷入宫看望您来了!”
太后精神一振,立刻从榻上坐起,道:
“快快!让我烈王儿快些进来,老奴有话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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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中的热闹已经缓缓沉寂下来。燕王和郭老进了书房,关起门来商议事情。
流云将李云兰身边的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帖,便独自去寻自己的衣物,准备搬去和绣月、香奴一众一等丫鬟同住。
李云兰独坐房中,已换上了宽松的衣袍,用一柄象牙梳子整理着云鬓。这几日马车颠簸,她实是累了。
忽然帘子一掀,一个长身青衣男子侧身而入。李云兰吃了一惊,本能地斥责起来:
“哪里来不懂规矩的小子,不通报一声就进我屋子?!”
那男子转过脸来,李云兰一怔,转为惊喜:
“二哥?你怎么在王府里?”
李振宇的面容虽然经过改扮,但瞒不过自家熟悉的亲人。李云兰一见之下立刻认了出来。他此时脸上全无半点笑容,唇线抿得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