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傅的书房内,一老一少静静对视着。
董卿算得上器宇轩昂,一身合体的青色夹棉蟒袍,衬得他越发犹如玉树临风。然而他此时面色沉郁,眼中翻滚着怒火。
太子太傅眯缝着昏花的老眼,盯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董卿冷冷:
“听说你们趁我戍边,不在京城,私下求了我家老头子,将嫣然许给太子了?!”
片刻,他直起佝偻的身子,淡淡道:
“世子来得正好,来人呀,将孙小姐给世子爷的礼物取来!”
董卿目中寒光一闪,就见片刻之后,一位老仆捧着一个黑漆描金纹的木质托盘进来,上面用一幅织金缎盖着,颤巍巍地捧到了董卿跟前。
董卿二话不说,一手掀开了织金缎,脸色顿时一僵:里面是一幅精美的鸳鸯戏水绣品,看得出针法未必十分娴熟,但胜在用色缤纷,鸳鸯双眼灵动,犹如拥有生命一般。
只可惜,这是一幅被从中剪开的绣品,原本两只相对游近的鸳鸯中间隔着的是一道无法弥合的大裂缝。
董卿看着这幅绣品,目光直愣愣的,一时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太子太傅苍老而平淡的声音响起:
“嫣然说,你见到这幅绣品,自然明白她的心意!”
董卿身子摇晃了一下,低不可闻地道:
“不!我不信!我要见嫣然!”
太子太傅苍老枯瘦的手拍了拍董卿,满面的皱纹,笑得如同菊花,开心中带着猥琐:
“董世子,这是众人一致的决定,就凭你个人是翻不了盘的!”
董卿双目一扬,咄咄逼人:
“什么众人一致的决定?!哪些众人?!”
太子太傅悠悠然道:
“世子刚刚返家,可是不曾知晓,令尊大人另为世子结了一门好亲事啊?”
董卿双目圆睁,胸口起伏,愤怒已极:
“你,你说什么?!”
太子太傅眯着老眼得意冷笑:
“被老朽说中了吧?世子爷,你在三月前便已经是江南李氏宗族李家的女婿了!”
说着拿两根枯瘦的手指挑起了那幅撕裂的绣品,言语中满是做作的惋惜:
“这幅绣品,就是嫣然亲自撕裂了的,指定要给你的哟,世子爷!”
董卿倒退一步,脸色煞白,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只觉手脚冰凉:
“你,你们……”
太子太傅一脸惋惜地冲他点点头:
“明白了?你我两家,本为一体,但……”
他用眼神屏退了左右,压低声音,徐徐道:
“世子需明白,身为世家子弟,为保家族荣耀,每个人都需出力维护的!现下天都储君之争渐起,你我两家分头与太子、烈王交好,才是保家族万世不衰的法子啊!这样……”
董卿眼神惨然,却大笑起来:
“是了,你们要保容华,保富贵,拿什么去换也是可以的……何况只是我们世家子弟的一门亲事!哈哈,哈哈哈!”
“世子爷!”
太子太傅不悦地喝止董卿,又复和颜悦色,循循善诱道:
“那江南李家宗族,也是数百年的根基,富可敌国,他们家的姑娘,不辱没世子!”
董卿摇头,眼中还有仅存的一线火花:
“嫣然,嫣然她难道是真心想做太子妃?!”
太子太傅斜眼瞅了瞅这个年轻人,嗤笑:
“皇后娘娘已代太子应允,数年内不立侧妃,不纳妾室,嫣然就是唯一的太子妃,这般优厚的条件,她还有什么不肯应允的道理?”
董卿直视着太子太傅,眼神惨然,再也说不出话来。太子太傅瞧着他这般神气,终于显出有几分心软的模样,道:
“世子,老朽也知道世子爷与嫣然青梅竹马,必然割舍不下,要不,老朽今日就破例一次,让你们二人再见一面,叙叙离情?但有一件,老朽需在场!”
“哈哈哈,哈哈哈!”
董卿却不再听他讲下去,陡然发出一阵狂笑,手臂一挥,大踏步冲出了书房,冲进了寒夜。直到他离开很远,还有苍凉如狼叫的长笑声传来。
满室皆静。
太子太傅瞧着飘落地上的绣品,无声地叹了口气,颤巍巍摸索着,在一边坐下了。
老仆进来收拾屋子,太子太傅忽然悄不可闻地说了一句:
“世子爷已经返京之事,绝不可在孙小姐跟前泄露半句!”
老仆恭恭敬敬点头应了。
太子太傅抬头瞧了一眼窗外黑郁郁的天,问道:
“现下什么时辰了?”
等不及老仆回答,他已自言自语地接上:
“不早了,离大婚又近了一日,唉……以后,看紧门户啊!替我更衣,备轿,准备早朝吧!”
老仆讶异道:
“老爷,没到时辰呢……”
太子太傅摇摇头:
“人老了,怎么也睡不踏实,再说,董卿这一来,我总有些心惊肉跳的,怕有祸事,还是早些去朝房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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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的声音在天际回荡。已是早朝时间,文武百官们各自身着朝服,在寒风中疏疏朗朗地穿过金砖铺地的广场,慢慢走上金殿。
柳丞相、太子太傅隐秘地对视了一眼,稍稍落后几步,柳丞相低声道:
“太傅,听闻昨日董卿回来了?”
太子太傅微微点头:
“正是!果然还是那般莽撞,直接闯府要见嫣然。幸而老朽拦得快,没出什么事!”
柳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