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禅脸色不变,薄唇紧抿,一把将流云拖到跟前,一股冲鼻的异味扰得太子眉尖立刻蹙起。
流云此时脸上糊满了疙疙瘩瘩的异物,倒似化脓一般,十分狞恶,眼睛又被异味所激,完全睁不开,喉头只是呵呵作响。
贺子禅低着头,态度恭敬:“太子殿下圣明!此人乃影卫营新进小厮,尚在训练过程中,不意来此执行任务,忽染重疾,我等正要带他离去寻一位大夫医治!”
太子目不转睛盯着贺子禅的动作,一边却有人送上锦帕供他捂住了嘴鼻,显是对流云的状况厌恶已极。半晌,太子喉咙里终于翻滚了一声:“好,你等启程吧!”
贺子禅施礼,示意众人上马,自己却忽然在地下稽首道:“太子远离东宫,圣上若召见影卫营,我等该如何自处?”
太子眸间猛然闪过一道精光,冷笑道:“奴才,尔等是威胁本太子么?!”
贺子禅埋头讷讷:“小的不敢!”
太子:“不敢?!你方才所言,直是逼本太子爷杀你等灭口!”说毕,双眼之间煞气毕露,再也无有半分女子的阴柔。
贺子禅俯身在地,双掌平摊:“太子!卑职正是对太子忠心,方有此一问!”
太子目光灼灼,逼视贺子禅,片刻后终于敛去杀意:“罢了,我知你等影卫,自有一套示警系统,本太子不担这个骂名!走罢,寻了一日,我也倦了!”
说着,揉了揉眉心,掩饰住呵欠。
流云被众大汉夹带在中间,双目刺痛流泪,影影绰绰地只见太子一队人马已离自己越来越远,燃烧的火把形成的长龙终至微不可见了。
流云心下烦闷,她本不喜太子,然而与贺子禅相比,太子竟如君子。正想到此处,朦胧的泪眼似乎接收到一缕寒风,然后是贺子禅冷冷的语调:“这双眼睛最是招人,莫如刺瞎了吧!”
流云浑身一颤,紧紧闭上了眼睛。贺子禅看了片刻,方满意地转过了头,马队如风疾行。走了方半个时辰,前方隐约出现较为密集的山丘,显然已近草原边缘。贺子禅忽然喝止队伍,将马匹弃于草原之上,任由马匹自由取食牧草,众人挟带流云发足狂奔。众人皆是高手,疾奔之下数里地一晃而过,早早藏身进了山丘的暗影之间。
流云双目刺痛稍减,缓缓睁开一缝窥去,此时她在众人之中,居高临下,却见来路之上,远远地逶迤来一条极为绵长的火线:竟是大队人马又举火把追来,此时人数更是之前的数倍,草原地皮已隐约颤动!
流云一惊,正思索:“我有什么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之处?”却见贺子禅已然逼视过来,见她并无得色,厌弃之情稍减:“丁流云,太子如此追索与你,你知为何?”
流云翻了翻白眼,此时她一脸不出的难看,这眼白翻得更让人远她三分。心里絮叨:“我怎么知道?!你这么问,自然是要炫耀你知道了,干脆直接说了吧!”
贺子禅眼中凶光一闪,随即忍住不发作,只嘿嘿冷笑:“果然不知吧?都说你有神奇之处,在我等看来,你不过一个小小妇人,多数是吹嘘而来的吧!你果真神奇,自然猜得到太子为何着紧于你!”
说罢看着远来的火龙,面有得色:“哼!都说你丁流云料事如神,但我贺某行事,显然大出你的意料!”
流云嘴里唔了一声,眼中若有所思。贺子禅见她不答话,又用眼睛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怎么,答不上话来了?”
旁边的大汉终于听不下去了,小心地提醒了一句:“咳咳,贺大人,她被点了哑穴……”
贺子禅一怔,清俊的面庞不期然僵硬了一下,对上流云附送上的白眼球,一时只有避开视线。
流云见他闪避,但仍是眉间蹙起,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只有用力思索:“他为何如此厌憎于我?我得好好想想!”
马蹄如雷,夹带那莹莹火线震震燃烧至丘下山脚,忽然一顿。就听有粗豪的男声喝道:“此处散着数十匹战马,却是刚才那些人所骑!”
夜空中响起暴雷似的一声怒喝,分明是怒极:“混账!爷要把整个草原翻过来!!”
此声一出,原本人声沸沸的现场就是一静,只隐约有马蹄踢踏和火把燃烧的毕剥轻响。
半晌,才有另一个粗豪嗓音嘎嘎响起:“太子爷,此地已与呼韩叶交接,行事不可鲁莽!他们既已换马,怕是早有人接应而去了!”
太子的语音低沉:“……可恶!那贺子禅竟行来此处!哼,也是本太子爷愚钝,之前竟未想到,他们不过护送一小厮,怎的要动用十几人之众……”
“如此我们便该如何?”“罢了……且回转吧!”太子的声音重现慵懒。他嘀咕了一句:“不过是一女子,罢了……或许,要得偿所愿,另有方法!”紧了紧狐裘,草原的夜风果真极冷。
贺子禅薄唇抿成一线,寂寂不语,山下众人纷纷扰扰,渐次退去。贺子禅回眸,对上流云沉思的双眸,如鹰如狼般一笑:“丁流云姑娘,该启程了!”
燕王双眼灼灼,盯着眼前的燕王妃。此时她脂粉尽去,着青衫,发丝仅以玉环挽之,眉间撤去了郁郁之气,多了一份楚楚风情。
燕王的声音很轻很慢:“王妃,再说一遍?”
王妃再次俯身下拜:“臣妾思恋家乡,愿王爷怜惜,送臣妾归家一探!”
燕王双眉蹙起,久久注视着王妃表情上最轻微的变化,半晌,终于开口:“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