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就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了。
为了欢迎田尻的到来,流浪汉们特意为他送来了一份套餐:一碗白米饭、一大盘蔬菜沙拉、两小条青花烤鱼、三四块酱萝卜干。
据送来的人介绍说,米是几年前生产的糙米,里面有不少米蛀虫,但没有剔除,因为蛀虫身上含有丰富的蛋白质。
蔬菜沙拉里的生菜、洋葱、黄瓜、胡萝卜、荷兰豆、西红柿等是从不同的垃圾堆里逐一捡出后,掐去黄叶、烂叶,洗干净后做出来的。
青花鱼是餐馆扔出来的臭鱼,用清水洗了十几次,把最上面的一层皮肉刮去后,再用海盐腌制了一个小时,然后用文火慢烤了很长时间,吃下去应该不会致病。
酱萝卜干属死去的潘力所有。整理他的遗物时,在他屋后面的大树底下,发现有两只大水缸,一缸是咸萝卜,一缸是辣白菜。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潘力腌制的,还是他从哪里捡来的。当时,打开缸盖时,缸表面浮着一厚层近似青铜的霉绿,臭气熏天,样子很怕人,不知是什么东西。一位胆大的流浪汉顺手折下一根碗口粗的树枝在缸里来回捣鼓了几下,有萝卜和白菜泛上来,才知道是腌菜。把萝卜和白菜捞出来,清洗干净,尝了一下,发现味道相当不错,虽然稍稍咸了一点,但挺下饭的。那以后,流浪汉们每天你捞一点,我取一些,现在这两缸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
套餐放在一张肮脏不堪的硬纸板上,筷子长短不齐,筷头坑坑洼洼,像被野兽的獠牙咬过,颜色相当可疑。
送饭的人见田尻翘着兰花指,拿起筷子上下左右仔细端详,那认真的程度与挑选古董不相上下。就对他说道:“这是死去的潘力用过的筷子,不会割嘴的,你放心吃吧。”
田尻虽然没有正道公子那样显赫的出身,但也出生于一个经济富裕地位显赫的上流家庭。他从小不愁吃穿。锦衣玉食,长大后一直从事律师工作。律师这个职业在日本是金饭碗中的金饭碗,历来受人尊重,收入不菲。田尻一辈子在物质生活上没有吃过任何苦头。
他的夫人呢,是医生家的千金娇女,素有洁癖,对卫生的要求达到神经质般严苛的地步。平时在家,家人各用各的碗、筷、碟、勺、杯子;出门在外时,餐具自带。夫人连丈夫和孩子吃过的东西都绝对不碰,互相之间的餐具严格区分。客人餐具另备。客人走后,他们坐过的地方用酒精消毒,他们穿过的拖鞋扔进垃圾箱,他们用过的器皿用沸水反复蒸煮。夫人对食品保质期尤其注重,哪怕只超过一天。即使像鱼子酱、鹅肝、鱼翅、鲍鱼这样顶级贵重的食物也丢弃不吃。
我的天!现在,突然在田尻面前放上这么一些五花八门、腥臭腐烂的食品,还要他拿死人用过的筷子吃饭,你让他如何下咽!!!
三名流浪汉把田尻的套餐端来后,干脆不走了。他们把自己的那份饭菜放在地上,盘腿席地而坐,香喷喷吃了起来。
“怎么?老哥你不吃?这可是弟兄们特意搞来孝敬你的美味大餐啊!”一名身上、手上刻有青龙白虎纹身。生就一张盗贼脸,眼露凶光,胡子拉擦的流浪汉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抬头狐疑地问田尻。
田尻说:“谢谢你们的心意。我今天早饭吃得晚,还不饿。”他艰难地举着筷子,手足无措。神情不安。
“不饿也要吃,否则就是瞧不起你兄弟我。”盗贼脸的腮帮子很宽,嘴里塞满食物后,更是宽得不成比例,看上去恶狠狠的。
他看田尻迟迟没有动静。张开含满食物的大口说:“老哥,你真是来投奔我们的?我怎么看你挺怪异,不像我们自己人呢。”
田尻站着,盗贼脸仰头坐着,盗贼脸嘴里的食物一览无余。里面有嚼了一半的米饭、蔬菜、鱼,五颜六色的残渣粘在他黑黄不齐的牙缝里、牙齿上。田尻差点没恶心得吐出来。他转过头去,不看盗贼脸。
“我不像吗?那我看住在隔壁的托马斯也不像嘛。”他眼望另外两名流浪汉说道。
“老哥,你新来乍到,我不怪你。不过,老弟我今天把话撩在这里,可别怪我事先没把话说清楚。以后,谁攻击托马斯我就跟谁急。他的外形、气质也许不像,但是,他内心是我们自己人。你却不一样,从里到外都是异类。我这人脑子不好,上学时就讨厌读书,尤其不喜欢老师、律师、医生之类所谓的社会精英。但是,我有我的过人之处,就是鼻子挺灵,一嗅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盗贼脸很健谈,吃饭速度也快,他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那份套餐倒进肚子里去了。
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催促道:“老哥,你还不快吃,要凉啦。”
三个流浪汉都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看来不吃是不行了。田尻闭上眼睛,想象着岛主夫人高峰秀子那动人的容颜和风情万千的风姿,下定决定为了心爱的美人豁出去吃一顿垃圾臭饭。
一股豪情壮志从他胸臆油然而生,他怀着为爱情献身的悲壮情怀,勇敢地操起死人用过的筷子,夹起一块烤青花鱼,放进嘴里。
青花鱼烤得外焦内酥,鱼肉外层微微泛出一层油光。
他的舌头刚碰到青花鱼,一股腐烂的臭味就冲鼻而来,他屏住呼吸,坚定着嚼了一口,然后囫囵吐枣咽了下去。青花鱼顺着食道下滑,还没等到达胃袋,他的胃部就发出一阵痉挛,“哇”地一声,将吃下去的青花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