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昭感到有些眩晕,未等她回过神来,眼前的场景便已经换了一个。
同样有着不怎么明亮的光线,只是氛围的改变让沈言昭明白过来这里并不是魔界。明月高悬却被乌云掩去了一半,巫芷倚坐在一棵树下,手垂在膝上,气息微弱。
她面色虽然苍白,但已经不是先前那件沾满血污的破烂衣裳,而是换了身青色裙装。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远处走过来,一路上踩了不少枝叶,半点掩饰脚步的意思都没有。他走得极慢,双臂举着,手中端了个碗,里头装着大半碗漆黑的药汁,味道光是闻着便觉得极苦。
巫芷被这浓重的药味给惊动,掀开眼皮看向来人,发白发干的嘴唇张了张,声音沙哑难听:“弄到了?”
来人走到了巫芷的面前,从树叶间投下来的月光照亮了他的半个身子。
是个年幼的男童,约莫十岁,穿着青色的布衣,背上背着一把剑。沈言昭定睛一看,这似乎是道教门派才穿着弟子衣。沈言昭小时候也是穿着和这款式差不多的衣服长大的,因而颇是熟悉。这剑看上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像是初学弟子统一用的那种。
男童声音里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他蹲在了巫芷身边,将手中的药碗递过去给巫芷,道:“有些凉了,你快喝。”
巫芷颔首,抬手端过药碗,送到了嘴边。
这药汁想必十分苦涩,刚一入口巫芷的动作就微微一滞,身上微微一个激灵,这才皱着眉头将这碗药灌进了肚子。她把药碗递还给男童,道:“多谢了。这么多药材,想必凑齐不容易吧?”
“没什么,药房里也都有,也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药。师姐防备得不紧。”
沈言昭觉得这男童的面容和声音有几分熟悉,可这确确实实是她第一次见。
“难为你了,半夜三更还得给我去偷药熬药。”
男童挑眉,道:“只要你遵守承诺。指点我修行就好。”
巫芷点头,问道:“现在吗?”
“嗯。”男童说着,便将剑从背上抽了出来,开始练习剑诀。
巫芷静静地看着,不时出声提点两句。男童的动作从一开始的滞顿,渐渐变得流畅起来,剑诀使得有模有样。
这剑诀……分明就是《玄门剑要》!
作为沈言昭最初学习的剑诀,她练习少说千遍,对每一式都极其熟稔,即便手中没有剑。她也能一招不落地舞下来。
眼下这男童尚未修出剑意,可沈言昭却觉得他的动作十分亲切,就仿佛……
男童的动作停下,巫芷抚掌轻笑道:“行衍,练得不错。”
即便是在这样的状态。沈言昭依然能够觉得自己的心跳漏过了一拍。
行衍……
这天下叫行衍之人,能有多少?
她稍微一定神,继续注视着两人。
“别这么叫我。”男童将剑插回身后的剑鞘,皱眉道:“别当我是小孩子。”
这话说得颇为老成,可语音分明还稚嫩,引得巫芷笑出来:“不然叫你什么,连名带姓地叫墨行衍?”
沈言昭登时脑袋一片空白。眼前的两人渐渐模糊了许多。
墨行衍又皱眉,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就这么盯着巫芷看。
巫芷仍是哄劝的口气,她道:“别生气了,姐姐吹曲子给你听可好?”
说着,巫芷拍了拍自己身侧。手腕一翻,手中便出现了一支竹笛。这竹笛看上去半旧不新,末端挂着个暗红色的穗子,正是先前墨行衍在归宗峰吹的那支弟子。
原来……是这样……
巫芷细白的手指搭上了竹笛,轻轻地吹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散在空中。月光愈发皎洁明亮,一直掩着它的乌云渐渐挪开,清光如霜洒满人间。
沈言昭看着一身青裙的巫芷,想起自己初次见到的晋天岚。
是了,晋天岚也总喜欢穿一身青裙。
原来,师父口中说着的故人,居然一直就在归宗峰。
她还当那只是托辞。
想来师父确实从未对她隐瞒什么,接受了她之后更是如此。仿佛只有将事事都向她报备了,才能抵消从前她流落在外二十年的时光。
想着,沈言昭的心底忽然涌上来一股暖意,更加用心地打量起这年幼的墨行衍来。
这长着一张平凡脸的十岁男童,在沈言昭眼里变得愈发惹人喜爱起来。
这曲子还没吹上一半,巫芷便咳嗽了起来,一声大过一声,仿佛要咳出血来。墨行衍连忙用小手给她顺气,面上总算显出几分紧张。
“无碍。”
“你这药都喝了两年多,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是不是药方子该换了?”
巫芷顺了气,轻轻摇头,道:“我是伤了基底,硬拖了三百年,也快到头了。”
墨行衍急道:“你都活了三百年,怎么也不知道怎么治?你不是说过你家在海外吗,家中没人能帮你?”
巫芷苦笑一声,叹道:“我哪里还有脸回去?”
“人都要死了,还顾什么面子!”
巫芷柔柔地偏头看他,道:“是啊……都要死了,还顾什么面子?愿你有朝一日,不要沦落到我这个地步……”
墨行衍又抿唇看了她一小会,道:“夜深了,我得回去了。”
“嗯,去吧。”
墨行衍一点头,起身离开了。
巫芷微微仰头,将头也靠在了树干上,目光直直盯着空中那一轮清朗的明月,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沈言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