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昭回到归宗峰的时候,天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渐渐将土地淋湿。[t]
沈言昭站在雨中,抬头望向天空。
乌云低压,沈言昭从未觉得天空离自己如此之近。细细的雨丝飘进她的眼里,她也丝毫未觉得难受。
半晌,她阖上眼睛,抽出长夜立到身前。
第一式,蒲柳破。第二式,扶摇天。第三式,千山横……
沈言昭在心里默念着,闭上了眼睛之后,脑海中那个舞剑的小人动作愈发清晰,放慢了速度舞着剑式。
沈言昭照着剑式比划着动作,一开始磕磕巴巴的,连放慢了速度的剑式也跟不上。
一次,两次,五次,十次,二十次……
整整五十次,沈言昭的身体才堪堪跟上那放慢了的动作。与此同时,脑海中那舞剑小人的动作也快上了一丝。
就这样,沈言昭在雨中,舞了上几百次的剑,直至她最后的一丝力气被抽干,她才停了下来,缓慢地挪动到了万归殿的台阶上坐下。
雨愈发大起来。
屋檐上的雨水顺着瓦片之间的沟渠流了下来,一道道水流像是屏障一般地落在沈言昭面前,感觉雨帘都远了些。
沈言昭身上的衣物已经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粘在身上十分难受。可沈言昭现在依然没有丝毫动弹的力气了,方才走到台阶上已经是极限。
好累……
已经有多久没这么累过了?
或许是自己的体力还不足够。
沈言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腿,却觉得自己的手臂上有千斤巨担。沈言昭摸到了自己小腿处绑着的厚布片。
自从取消了早晨和傍晚的跑步后,自己就一直绑着它们。可绑着它们平日里走路虽然累些,可远没有跑步时候要累。而自己的体力确实还有不足……
明天开始,再跑吧。
沈言昭本已经是极累,再加上腿上绑着的布片,已经无力挪动腿。她用手搬着腿将腿盘好,闭上眼睛运行起天虞初阶心法。
……
时青蹲在铁笼旁边,看着里面昏睡着的赵昌。
赵昌全身的骨头几乎都断成了几截,从身体里刺出来,颜色已然不是刚刺出时那白色了,而是已经被染得漆黑,骨面毫不反光,那黑仿佛就这么透进了骨头,看上去就令人胆寒。
怎么会这样呢?
时青纳闷地想着,明明自己和妹妹只是想喂他一口水而已。
“哥哥,哥哥,赵昌怎么样了?”时雨打扫完殿外,屁颠屁颠地跑进来蹲到时青身边。
“喏,还那样。”时青嘴上回答着,也不看时雨,只是还盯着赵昌看。
“哥哥,你觉不觉得他变得大了点?”
“嗯?”时青漫不经心地应着,仔细打量了一下赵昌,见赵昌突出来的黑色断骨确实像是长长了一些,有些地方粘连在一起,在皮肤外练成了一条新骨头的轮廓,看上去颇为奇怪。也由于这些在外形成的骨架,赵昌整个人看上去确实比之前要大了一点。
只不过时青对着赵昌可谓是日看夜看,或是已经有习以为常的因素在,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时雨是个跳脱性子,同情心和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再加上先前被女帝那么一罚,现在对赵昌可是几乎提不起兴趣,更别说日夜照看他了。大多数时间时雨都在殿外做些杂务,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偷着玩耍。比之前在杂役司被总管大人管着不知要轻松多少倍。
时青经常一边收拾寝殿一边看着赵昌,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个必要,赵昌一直都在昏睡,女帝也一直没有回寝殿。而时青时雨又都无法进入铁笼,只能隔着铁栏看着罢了。
这样的日子过去半年之久,笼子四周的青气越来越淡,而赵昌的身体却一日胜一日地怪异起来,几乎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背上的那对像翅膀一样的东西已经非常大了,赵昌通体覆满了鳞片,身躯拉长,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人脸的轮廓,面目狰狞,嘴部突出,鼻孔和嘴连成一体。
衣服已经无法遮蔽住他的身躯,变成了烂布条压在了身下。
尾椎处伸出了骨节,慢慢长出了同样覆满鳞片的尾巴。五指成爪,看上去十分尖利。
也就是时青和时雨见识浅,若换任何一个宛族的人都会为此幕惊讶不已。
堕龙!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堕龙么!
堕龙的画像就挂在魔族王宫西南一角的宗祠,为魔族宛氏一族之人世代供奉。宛族人身上只是继承了堕龙的血脉,而真正的堕龙……却已经有万年未曾现世了啊!
此刻赵昌的身体已经十分庞大,将那可容纳十人的铁笼塞得满当当的。
就在笼子四周青气完全消失的那一天,宛漫千回来了。
宛漫千见跪伏在笼子边上的时青和时雨以及已经化身为堕龙的赵昌,极其满意地笑起来。
宛漫千走到笼子边上,伸出手来轻轻地摩擦着铁栏,直勾勾地盯着沉睡着的赵昌。眼中毫不掩饰激赏和赞叹。而后,她的手用力握住铁栏,那铁栏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宛漫千轻轻抚摸着赵昌如今已然面目全非的身体,冰冷锋利的鳞片没在她手上留下一道划痕,反倒是因为她的抚摸亲和柔软了许多。
宛漫千微笑着。却见赵昌趴在地上的头突然仰起来,长长的脖颈伸直,瞬间就越过了宛漫千的身体,到达她头顶上方。
那狰狞龙头的眼皮掀起来,一双如血的眼眸就这么俯视着宛漫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