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凤一直都觉得自己很精明,其实自己也困在其间走不出去。太医这句话好像醍醐灌顶一般,将她这些时候的心事全都推开了。是她自己把自己闷在里面,忘了外头已经是风轻云淡,有些事情就因为自己耿耿于怀,才忘了里头还有一个身份和礼数在里头。
“瞧我,连这个事儿都能忘掉,显见得是蒙了心,什么都丢到脑后去了。”沈菱凤略微带点歉意的笑容,看起来温婉而和煦,都不像是杀伐决断远胜须眉男子的人。
太医跟着也笑起来:“这是大姑娘自己说笑呢。老臣早间至寿康宫给皇太后请平安脉,皇太后也问起小姐的身子,老臣说小姐身子比先前好多了,只要是安心静养就能大安。老臣还将这盒安胎药面呈太后,太后甚是高兴。”
“太后大安了?”沈菱凤没想到皇太后在宫中也会提起这事,太医居然多事的将安胎药给皇太后看过,难道是要告诉姑姑,自己跟亮哥还是藕断丝连?若是这样的话,恐怕皇帝会有更多不满,只会给在外戍边的亮哥招来无限麻烦。
“皇太后只是时气所感,偶染风寒,服了两剂药后已经大好了。”太医肃然,提到皇太后显然不敢像平时说话那样,恭恭敬敬才是为臣之道。
“那就好,我这样子反倒是不敢时常进宫,太后见了我常说我不好生歇着,劳动了太后到底不妥当。”旁人面前提及姑母,同样需要谨守君臣之道,谁家的无奈能有他们的多?
太医见她没有旁的吩咐,留下一张药方,再三叮嘱了澜惠两句,若是沈菱凤有丝毫不妥,一定要即刻说与太医院知道,这一刻沈菱凤相信,这几个人都是宜王手中使出来的人。要不怎么会在自己跟姑姑面前游刃有余,虽然他从未说过这里头的是,不过作此安排并不为过。
宜王,不。应该说是曾经的皇太子,如今奉旨戍边的宜王裹着油光水滑的黑貂披风站在烽火台上,不远处见见落于大漠尽头的斜阳:“长河落日圆,凤儿,你说是不是?”
话音既落,没等到他想要的巧语佳音。扭过头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脸色陡然凝重起来。跟远处苍凉的大漠连成一片,他已经无数次站在这里,遥望着远方。那是京城的方向,他此生注定辜负的女人就在京城里。不可望不可即。
一抹淡青色的身影沿着烽火台的台阶拾级而上,神情间俱是恭恭敬敬的谨慎。新娶的宜王妃,当今皇后的堂姐凌霜月跟皇后的闺名只是差了一个字,就像她们两人的容貌一样,差异很小。除了两人的下颌,一个圆润一个尖巧外,压根就没了分别。
“王爷。”凌霜月小心翼翼跟在宜王身后,忖度着要不要将手里的大氅给他披上。
“王妃不在府中,到这儿来做什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宜王说话的语气已经变得生硬无比,跟方才淡然吟诗的口吻仿佛是换了个人。那天看到凤儿的时候。她已经是安然祥和的妇人,倘或当年自己忍了一时之气,是不是凤冠该是凤儿的?不负她不负自己如今却要另外一个女人跟在自己身后,椒房贵戚,岂止是妻室,还是皇帝无处不在的眼线。
“妾身见王爷出来许久。甚是担心。大漠苦寒,一旦日头落山即刻酷寒无比。不敢劝王爷回府,值得拿了着大氅来给王爷御寒。”凌霜月努力让自己说话不像从前那样胆怯,她害怕他的端凝和不苟言笑。
未嫁之时,曾听人言宜王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男子。莫说是寻常亲王贵胄,就是皇帝与宜王相比,都无法企及。所以当皇后说,要自己跟宜王成亲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知道自己无法跟那位沈家小姐相比,那是他心中最要紧的人,遗憾的是自己从未见过那位沈家小姐。
离京之前,原有一次见到沈家小姐的机会,那是自己大婚当日,沈家小姐命妇身份进宫观礼。皇后也说那日必然安排她们见上一面,好叫自己知道这个劲敌究竟是何等模样形容,偏偏皇帝不想他们见面,打断了皇后这一奏议。皇后悻悻之余,才说出其中的奥妙所在:宜王跟皇帝是嫡亲兄弟不假,这位沈家小姐跟宜王还有皇帝却是中表至亲。
他们只是寻常姑表亲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个当家作主的皇太后。这是她嫡亲的婆婆,是宜王跟皇帝的生母,更是沈家小姐的亲姑母。
提起皇太后,皇后飞扬的神色便黯淡下来,宫中不能乱说话。那边是无声胜有声了,皇后陡变的神色说明,她不得皇太后欢心。随之而来的是,自己同样不得皇太后欢喜。即使没见过也知道,皇太后有意滞留在宫外,明知道那日是自己跟她亲子的大婚,却留在碧云寺诵经礼佛。
宜王也知道皇太后的冷淡和不满,他却没有丝毫不满,神色自若间还跟皇帝还有文武百官宴饮终日。只是这些,是不是可以瞒过人的眼睛?不得姑欢,是德不足以感动亲心。这是父亲教给她的,告诉她成婚之后要好生孝敬翁姑,顺承夫君。不论是不是嫁入皇家,这都是女子该有的。
可是她呢,不得姑欢,不得丈夫欢心。她的丈夫看到她,永远都只是一副冷冰冰的淡漠。他们成婚日久,每逢夜间同房之时,他都只是和衣而卧。根本就没有碰过她,就连大婚之夜都是如此。那块喜帕上,是他手指尖的鲜血。他没有说为什么,也无须说为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他心中的女子,早已嫁作他人妇,也要为那人持家生子。他是天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