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而美丽的女孩,飘然坠地,动静并不比一朵花儿飘坠更大,脸上的怒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
简竹从容地替她斟了一杯茶:“星姑娘,请用茶。”
那星姑娘看了看茶盏,鼻子里又是轻“哼”了一声:“这种茶你也吃?”
简竹神色不动:“自然不入姑娘的法眼。”
星姑娘冷笑:“我有什么法眼?难得是狐圣人!当年一品奉驾,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非清华雅舍不居,非锦绣绫罗不衣,有这事没有?”
“织得用心、染得舒服的棉布,也是好穿的。”简竹纠正她,自己端盏饮了一口那普通茶汤,“狐圣人已经死了。”
“不错。”星姑娘点着头,一声比一声高,“十二重圣牌压入地下。是我把那圣牌撬松,是我把你拽回人间,是我取一寨生魂——”
“嘘。”简竹将指尖竖在嘴唇前。他的嘴唇红润了一些,似粉蔷薇披上了玫瑰的颜色;脸色却变白了,渐近头发的雪光;瞳仁色泽刹那间深起来,如参不透的黄昏暮霭。
星姑娘蓦的也静了,慢慢端起他让给她的茶盏,欲饮不饮,问:“那位少君,和那位千金小姐,你就一直养下去?”
“我自有处置。”简竹唇角勾了起来,“你莫要太急。”
“是了,我不急。”星姑娘曼声回答,明显说的是反话。说到最后一字,把盏中茶汤,信手泼到一边。
简竹看着。
星姑娘取出一只角瓶。
那角取自画城的漪牛。
画城处在西北部,名字如画,其实遍地乱石,水源稀缺,绿意星星点点、难得一见。漪牛出产在那里,身材矮小,最能耐旱,毛有四寸长,呈秋茶褐色,质地光顺无比,风吹过,飘拂之状美极了。因此,它的毛皮是珍贵的裘材。也因此,漪牛的数量不断少下去,连带角也贵重起来。
幼小漪牛无角,牛角才像小芽般从脑袋上顶出来,最长能长到一肘,磨去外层壳子,便露出里头质地,半透明、色若琥珀,相当可爱。
星姑娘这只角瓶,是七寸长,里头挖空,瓶壁刻有流云图纹。里头有水,色泽比琥珀更深些,装了八分满,晃动间,水波云纹,溶曳相衬,分外趣致。
星姑娘要把瓶塞打开,打算将里头液体倾到茶盏中。简竹抬手劝阻:“星姑娘家传美禄,一旦倾出,恐怕醇香过盛、绕梁难散,有灵敏的狗鼻子觅来、问起,平添麻烦。好在姑娘向有林下风,不如就豪情到底、不必更杯移盏了罢!”
星姑娘嫣然一笑,视此为褒奖,果然拔了塞子,手捏流云,翻腕仰脖,就着瓶口豪饮一口。姿势不羁如小酒馆里的浪人,然而全天下的酒馆里,都没有一个人能做得像她这样好看。
简竹怡然观赏。
仅仅只是打开瓶塞灌了一口,立即又塞了回去。异香仍已在室内弥漫开,如绝世的美人,轻盈舒展开身躯。
星姑娘眉酣眼畅,将瓶口往简竹面前一让。简竹摇头:“无功不受禄。”
酒有个别称,叫“天之美禄”。简竹借这别称,一语双关,不但婉言辞饮,而且,更重要的是,再一次表明会立功的心意。
星姑娘终于展颜释怀,收瓶入怀,手再从襟怀中出来时,拈了块白玉,与她手是一样的颜色,朝简竹那边一掼:“物尽其用罢!”
是兼思的白玉佩。
简竹拈起玉佩,徐徐在指间转着。
清风徐来。风中已有了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