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夫人千挑万选,选了华媛慧这么个好媳妇儿。好媳妇居然跑了,右夫人气得仰跌,几乎没大病一场。洪综慌忙安慰她:“母亲,您看中的,怎会有错。也许她是遇到什么变故了。若委实是桩上天祝福的婚事,吉人天相,她总能回来。”
右夫人垂泪:“有什么变故?她身为女人,不晓得深居简出、静言敛步、远灾避难,以至于遇着这事,她妇德也有亏了。我们既然能知道这事,别人总也能打探到。再过几天,怕不沸沸扬扬,成笑料了。她真的犯下大错,我们只能悔婚,少不得被人指点嘲笑。”
洪综仍然安慰:“她未必犯大错。”
“那更糟!她如果没错,只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她父亲、华城君、觉城君必护着她,不许我们悔婚。我们怎么办,同他们决裂不成?本来想要好血统、高门第,弄巧成拙了!到时候只好把她接过门。人家却不管她有错没错,碰着这种事仍然要指指戳戳、谈谈笑笑。我们这闷亏要吃一辈子!”
右夫人捶胸顿足。洪综已经找不出话来讲了,只好胡乱照应了一阵子,吩咐宫人们好好照顾夫人。
他走到外面,唇边不由自主滑出一个笑来:竟有这样的事!千挑万选的媳妇,自个儿跑了!这是老天不让他完婚。老天让他替小傅老板守身如玉呢!
远远有宫人经过,见着洪综,连忙屈身行礼。洪综只怕自己的笑容被人看见,赶紧的把脸一板,背着双手,急匆匆走了。
他走到书房,拿了张帛想写。
这些帛不是用来穿的,是专门裁好,给他写字的。
多少人连粗棉布都穿不上。他这儿,一叠高高的雪帛,供他书写!
别怪右夫人想抓权。权力有好处啊!说什么粗茶淡饭也有乐趣,人生在世。总有一些需求,不一定害人,但就是稀缺品,手中有权才方便获取!
为了避免人家眼红、给自己招来麻烦,右夫人一直也都谆谆告诫洪综:享受归享受,别过了份,在外头招出幌子,母亲不一定罩得住。
洪综展了帛,正要书写,想想不知从何落笔。就将帛收回一边,另取了个抄片子来,在上面打草稿,打来打去、打去打来,比一场大战还艰难。硬是军不成军、阵不成阵、行不成行、字不成字。
他涂改几遍,终于赌气蘸墨把写的全涂去,将写废的抄片子往旁边陶盆里一丢。
这陶盆,也属于文房诸宝之一。只因帛上若稍沾了点墨,洗洗说不定还能用。大家都爱拿抄片子涂改起稿子,那更需要水盆了!抄片子原是瓦制,写乱了。一洗、一晾,便还能用。手头有个水盆、有个晾瓦片的地方,是很方便的。于是这时候的文人书房,一边儿像个纺织铺子,不是丝、就是麻,另一边儿像个泥瓦铺子。不是陶、就是瓦。
洪综把抄片子丢进陶盆,看着墨迹在水中渐渐晕开,忽的倒来了灵感,连忙一手拿了个空白的抄片子、另一手拿了张雪帛。
外头有人匆匆走过,还有人低声、严促的说着什么。
洪综走出书房。问:“怎么了?”
回复是:原来装车就要拉去华城的聘礼,夫人说先停一停,所以大家就依命更改计划。单是这样,还不至于慌乱。偏偏一改计划之后,有几支队伍临时没接上头,在安保上出了个空子,结果,偏偏,就是三件镇箱宝贝中的最后一件,集数城工艺技术之精华而做出来的盆景,不见了!!
这是继很多年前雾金绡失窃后,安城宫里出现的最恶劣窃案。
那雾金绡,以金子拉成极细的丝而织成。华城拉丝、安城趁热织绡。是两城的手工艺匠都发挥良好、还要配合得好,才能做成的妙品。因要求手工艺人高度思想集中,而且对于冷却定型的要求也很高,所以织不大,充其量像桑邑陈雍似的,那么一小块丝巾,已经是他传家的宝贝。安城君府里,有一块极大的,裁成了衣裙。
听说是洪逸特别送给雪鸿夫人的礼物。雪鸿夫人当时刚刚怀孕,情绪波动很大,老问自己是不是变丑了。洪逸为了安慰她,拿这举世无双的料子,裁了举世无双的衣裙。雪鸿夫人试穿的效果之好,据说可以跟当年狐君一身天水碧袍相媲美。有人讲,狐君披起天水碧十二幅裾袍,眸光流转,宛如碧青无垠的天空,捧出一泓霞光;而雪鸿夫人穿上雾金绡裙,定睛揽镜,好似天上金池,含了仙露明珠。
美得都不是人间所有。
于是,人间也留不住他们。
狐君很快弃城君而去,天水碧袍子裹了他、葬入地底。雪鸿夫人分娩之后一年,跟她儿子一起也相继去世了,死因讳莫如深。有人猜疑洪逸会不会仿乃父故事,将雾金绡裙给雪鸿夫人陪葬。洪逸没有这么做。他很快另立了夫人,并将雾金绡裙赐给她。那便是洪缣的生母、洪逸的续弦发妻。当洪逸登君位后,她就成了左夫人。
左夫人相貌普通,人品端凝谦逊。洪逸将雾金绡裙赐给她,她辞谢:“奴家不敢当。奴家不配服。”
一语成谶。
洪逸当时道:“你就帮我收着罢!”左夫人领命收起来,不久,雾金绡裙却失窃了。洪逸大怒,左夫人披发白衣跣足请罪。后来,此案不了了之。
之后,洪逸亲自调整了宫廷的侍卫队伍。也就是那时,老熊侍卫长爬到了洪逸亲信位置。此后多年,未再出什么窃案了。
老熊已经从侍卫长位置上退下来,颐养天年,让儿子小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