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叔从前不愿谈及往事,一来,是因为当年萧富海下了禁口令,向来小心谨慎的薛叔自然不会刻意触及这条禁令。二来,是不想触及往事免得惹起伤悲。但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萧子衿年纪小,怕她知道这些事后引起不好的后果。
如今萧子衿已经长大懂事,行事各方面也颇为老成稳定,而且也已经得到了老爷的认可恢复了小姐的身份。所以薛叔觉得也是时候跟她讲一讲那些亦已经年的往事了。
薛叔到底是谨慎,刻意去掩紧了房门后,这才拉着萧子衿坐下,细细地说了起来。
“当年,你娘是咱们这萧府里长得最漂亮的丫头,多少小厮甚至管事都暗暗地喜欢她。你也该知道,你娘也是自小就被卖到这府里的,小姐、少爷的婚事都需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只是咱们这种卑贱得连性命都是主子的奴才?将来年长了,是卖出府去,还是配给小厮,那也只能按主子们的心意,下人们是作不得自个儿的主。你母亲的性格与薛叔我倒是颇为相似,认命!认命,可是偏偏命运,却总爱与认命的人开玩笑。”
薛叔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萧子衿发现他的眼神微微泛起晶亮的光,她不知道此刻薛叔是不是透过回忆,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清丽可人的小丫鬟——薛叔当年也曾是子衿母亲的爱慕者之一。但是萧子衿却又分明看到,那晶亮的目光慢慢地凝上一层水汽。
薛叔似乎也意识到了,扭过了脸去,不动声色地抹了抹眼角,再转回头时,眼中的那层水汽已然不见了,仿佛让人以为刚才只是错觉。
“其实老爷当年也是喜欢你娘的……”
这一句话,却是让萧子衿大吃了一惊,打断道:“怎么可能?他若是对我娘有半分情义,后来怎么会,怎么会那样对待我娘?怎么会那么对待我?”
薛叔道:“当年,我曾好几次看到老爷在树后偷偷看你娘晾衣服,那种眼神……薛叔也年轻过,怎么会看不懂呢?可是那时,老爷刚刚当上知县,而且是因为靠着夫人娘家出了大钱四下疏通才得以当上这个知县。夫人又向来好妒,老爷即使有心看上了哪个丫头,也不敢声张,最多只是吩咐了管事少给你娘派些活。萧夫人不容受孕,几年下来,她自己也觉得理亏,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夫人一狠心,这才挑了身边一个最老实的丫头给老爷做了通房,也就是如今的二姨娘。二姨娘怀是怀上了,最后却也只生下了个女儿,再加老爷本就不太喜欢她,虽说是扶做了妾,但老爷也渐渐开始冷落她了。
有一回,不知因何,夫人和老爷置气。老爷气闷下,便出去饮了酒,醉熏熏地回来,脾气还老大,不让一个下人跟着。也不知道是真的走岔了路,还是有心的,居然就到了你娘那里……你娘又哪里能反抗得了呢?事后,她不敢声张,甚至不敢哭泣,只有害怕,只能认命……”
薛叔的讲述很平淡,但却很真实,萧子衿静静地听着,仿佛能看见,那漆黑的夜里受了欺负的母亲,独自一个人蜷缩着瘦弱的身子害怕得瑟瑟发抖。她不敢泣出声来,怕别人听见,她是那么懦弱,懦弱得只能死死捂着嘴,默默地任泪水一个劲地淌着。
“你娘不敢和别人说,只能跟我说。我思量着,咱们是下人,莫说是萧府了,无论放到哪到大府里头,出了这事下人也是没资格说理,只能忍下。我劝了你娘一番,叫她莫想不开。你娘也是懂事的,她知道若是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这事就包不住了,到时她连死也死不安生。
原以为只要不声张,把这事当没发生过,就还能继续做个安份的下人。哪里能想得到,就那一回,你娘居然就怀上了你。等发现时,已经快两个月了。你娘吓坏了,问我怎么办,我也是手足无措啊!若是不打掉,那事就包不住,叫夫人知道了,那可是场泼天大祸啊。可若是偷偷买药打掉了,谁都知道老爷望子心切,私自打掉老爷的孩子,这事传将出来,也难保不是一桩大错啊。你娘无奈只好去找了老爷,老爷只是叫她莫要声张,容他想想再说。
老爷还未想好怎么处理这事,夫人却不知从哪里知道了。顿时雷霆大发,风风火火地就打上来了。她只怨是你娘**老爷,气得她居然不惜身份,亲自对你娘又是打又是踢。当时我真怕你娘的身子受不得这种打,谁知道你娘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可是夫人一下子气倒了。事后才知道,那时夫人也已经怀上了孩子,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而这番折腾下,夫人的孩子没能保住,非但孩子没保住,郎中还诊断说因流产伤了身,原本就不易受孕的夫人,却在忽然怀孕又流产后便再也无法怀孕了。”
萧子衿冷哼一声:“她那是活该!我娘明明是被欺负了,她却将错都怨到我娘头上。恐怕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我娘受欺,所以降下了报应,让她的孩子未出生便流掉,还让她再也不能受孕了。”
“嘘!”薛叔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忙又去门缝边看了看,确定门外无人后,方才松了口气道:“这话可莫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萧子衿道:“薛叔,你且放心,这么晚了不会有人来。憨豆儿的药还得熬上一会才能好,香儿即使送药来,也不会赶到这个时候。你继续说吧。”
薛叔也觉得自己有些小心过头,但这些年来,他就一直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在这大府里夹缝求生。
“老爷因夫人受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