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你的年纪,应该也经历了几次灾年,跟我说说看。”吉宗刚刚看到久的时候,就想问,只是脑子乱糟糟的,一时理不清头绪,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於须磨回头看久,久跪在地上,没有起身,也没有回话。吉宗停下了脚步,见久瑟瑟发抖,奇怪的上前,伸手挑起了他的下颚,抬起他的脸。久咬着牙,轻轻发抖,双眼被愤怒洗的发亮。吉宗觉得像被什么烫了一下,缩回了手。
“久,你怎么了?”她惊讶的问,她见过这个少年熟练麻木的埋着死人,见过他对亲人的执着,可却没见过他这种名为愤怒的情绪。久在她眼里是任命的,带着一种麻木和冷漠,好像愤怒这种情绪对这个少年来说很奢侈,早就从他的身体里被剔除了。哪知道,竟在此时见到了。
久竟是抖着身子,咬紧牙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於须磨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上前轻轻拍扶着他的后背,轻轻喊着“久”
“主子。”阿圆此时也取回了吉宗要的书籍,她看了看於须磨和久,跪在了吉宗面前。吉宗看了眼正在安抚久的於须磨,轻轻展开了卷宗,一行行陈述事实的文字呈现在她面前,不带情绪,只说事实。
吉宗拿着卷宗的手开始抖,这是?这都是什么!也难怪她想不明白其中关节,一个生长在新社会的人,又怎么懂得奴隶社会的残忍。这里,衡量利益的,不只有钱、粮食,还有土地,和人!每次灾年过后,疯涨的,是个人名下的土地奴仆,和农民的锐减,还有秽多的增加。囤积粮食的人,用这些粮食换取的,不是等价的金钱,而是奴仆和土地!
想想今天早早退席的藩士们,再想想刚刚那个回禀之人的不甘愿,这些东西串在一起,吉宗气的笑了。看来她真是太天真了,什么世袭制,母亲的就是她的,在她没有积攒自己的力量前,这些所谓她的人,还是在从她手里汲取着利益。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历代藩主不知道么?未必!可是,她们又能如何?这是藩士大名自己的钱财粮食,如何支配只有她们自己说了算。藩主可以强征,可以开仓放粮,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会有农民为了生存变卖土地和孩子,甚至自己,去换取活命的粮食。这种直接见血的高利贷,可真是让吉宗大开眼界。
“有土地的卖土地,没土地的卖人,这,这真是”吉宗忽然看向久,那秽多呢?在灾年,如何存活,他们什么都没有。不,吉宗看着久在小川笙船那里养得健硕起来的身体,忽然悲哀的想到,他们还有自己的身体。虽然被那些人取消低贱,却是真真正正的男人,这个时代稀缺的男人。
吉宗闭了闭眼睛,她能做什么,她该做什么,随波逐流,奋起反抗,争取,争取什么?推翻奴隶制度么?凭什么,连可以支配的人都没有。她可以想象自己下令开仓放粮后,藩士们各尽其职,纷纷“慷慨解囊”,只是他们对藩主的“忠诚”,是值得嘉奖的表现!她呢?留下的是空虚的藩主府和下落的实权,甚至还有窥探者得逞的奸笑。
她不是那么不现实的人,事情都是一件一件做的,眼前她能做的事情,首先,就是如何让市场上,充满粮食,而且平抑物价,让真正需要粮食的人能买到粮食,不用卖土地卖儿女去买高价的粮食。吉宗闭着眼睛,任愤怒的情绪升到头顶,再落下去,慢慢恢复平静,一条清晰的脉络逐渐形成。
“阿圆,藩内最大的商人是谁?”阿圆已经掌握了纪伊藩的情报组织有一段时间了,她好像天生就是做这行的,简直是如鱼得水,现在被吉宗问道,愣了愣,道
“商人都是小商贩,没有成规模的,而且,各藩禁止通商。”她和吉宗有种默契,知道她现在问的,必然不是市场上的小商贩,可是,除了小商贩,又有哪种商人呢?像将军那样的御用商人?江户和平安京这种地方也许有,可纪伊藩内,还真有!只是,她偷偷瞄了眼於须磨和久。
吉宗一直盯着阿圆,自然看到了她的眼神“说吧!”如果真有她说的大商人,又何须瞒人,谁不知道呢?阿圆看了眼吉宗,用眼神询问道,你确定。其实,吉宗真的想错了,真的有人不知道,或者不方便说,她以为是贸易自由的年代呢。
阿圆见吉宗的反应,就知道主子肯定又有哪根筋没搭对,犯了常识性的错误。可是,她看了眼於须磨少爷,又看了眼久,一琢磨,也没什么不妥。她轻声道“还请主子屏退下人。”至于吉宗清不清於须磨和久,就不是她能干涉的了。
吉宗瞳孔一缩,道“都退下!”静候在走廊,游廊里的下人,都徐徐退了下去。吉宗苦笑道,还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才安全了几天,就已经忘乎所以了。议事还需要屏退左右,再想想今天那些藩士的表现,却也是实情。
“我和久也走吧。”於须磨看了看,久已经停止了颤抖。吉宗看了看於须磨有些为难的表情,於须磨生于此长于此,他不觉得这个时代的一些做法有什么不对,但是,看吉宗的表情,好像他以为的一些实情,都是不恰当的。此时的吉宗看起来,离他很远,让他遍体生寒。吉宗知道,这一切不是於须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