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气不大好的关系,月亮也迟迟不肯露面。
不过祭品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桌子已经搬到外面的院子里,景天重新书写了祖先的牌位,供上了香烛。
几个粗碗碟里摆放着花红、莲子、小枣、菱角、点心等物。
景天在心中默念了一番,又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茵陈跟着有样学样,也行了礼。接着又蹲在那里帮忙烧纸钱。
又是一年的中秋之夜,景天不免想起在京的日子来,虽然和家人分别,倒还不至于这般冷清。看看旁边的小茵陈,想想她和自己原来也差不多的遭遇。这两日来,他只顾着出去干活,家里的事全赖小茵陈一人打理,竟也妥妥帖帖。以后的日子,只有两人相依为命了。
景天思及此处,便叫茵陈过来。
茵陈忙放下了手中的活儿,面带微笑的跑了过去。
“我倒是小看了你,家里的事如今我竟不用一点操心。也多亏了你,我回来的时候还有一口热饭吃。这些活以前都做吗,是谁教你的?”
茵陈道:“娘走得早,爹爹也成天忙,我要带弟弟。做饭这些事也早就学着做了。后来爹爹和弟弟都没了,在二叔家,更是一点懒也偷不得。不然就会招来二婶儿的打骂。”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然而你也太早了些。还真是不容易。可惜你跟在我身边没人照料你,连家的温暖也享受不了。说来还真对不住你。”
茵陈摇头说:“不,大爷肯收留我,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景天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虽然不知日后怎样,但这样相互依靠的日子一定会少不了。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将茵陈当成了自己家人的一份子。想起了在路上他曾说过要教茵陈的话,过了这些久,竟一点进展也没有。不免有些自悔。
“我买了纸笔,等以后有空了,就教你写字看书好不好?”
茵陈欢欣的点点头,景天肯教她,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祭祀完后,便要分果子吃。景天抓了一把给茵陈。茵陈伸出手去接,景天趁着火光赫然的看见了她手上的那些血泡,连忙捉过来一看,一双小手上,当真生满了倒刺和血泡,皱眉问道:“这些是怎么来的?”
茵陈抿着嘴,却不肯开口。
“哎,可疼吧。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小小的人,逞什么能呢。”因为这些血泡又密又小,不大好挑破。偏偏天色晚了,家里也没什么可以擦的药,只好说:“你先忍着一晚,千万别挠破了,明天我给你治。以后可不许这么不小心了。”
茵陈含泪点点头。
景天见她泪光点点,又拼命想忍住不哭的样子,心想莫非是自己语气重了些,吓着她了么?
“小丫头,你怕什么呢。我不是责怪你。以后那些干不了的力气活,就别做。放着等我回来,不也一样吗?大过节的,要高高兴兴的才好。”说着便又去抚摸她的头发,温和的笑了笑。
茵陈却突然将他的身子紧紧抱住,景天只觉得她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得又柔声的问着她:“你怎么呢?”
茵陈哽咽了半晌才说:“大爷也会死的,对不对?”
景天身子猛然僵住了,心想她是在思考关于生死的事吗?她虽然年纪小,但关于生死的事已经经历了不少。当初还跟了几里地,就是怕扔下她。
景天只好又说:“人活着自然是要死的,我又不是什么神仙,没有长生不老的法子。”
茵陈抽泣着说:“迟早有一天,大爷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咦……”景天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向茵陈解释。只好蹲下身子来,让茵陈靠在自己肩上,双手圈着她瘦弱的身子,温和的说道:“大爷向你保证,在你长成大姑娘前不会离开你,也不会死。”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景天心想,他今年二十四岁,努力活到五六十岁应该不是很大的问题。那时候茵陈怎么说也是个大姑娘了。
“大姑娘是多大?是莲心姐姐那么大,还是……”
“莲心她不是大姑娘。”
“那是银花婶子那么大吗,银花婶子足够大吧。”
景天言语里已是酸楚,但又无比坚定和她说:“比银花婶子还大。”
对于小孩子来说,一年的时光也长得吓人,十几二十年后的事,她还真的从没想过。不过听到景天这样说,她渐渐的收了泪,头紧紧的靠着景天的肩膀,这就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了。她不能想象真有那么一天,要是好心的大爷也离开她了该怎么办。
对于景天的承诺,茵陈是相信的。十几二十年对于她来说,也可以是一生一世了。
原是与家人欢欣笑语的团圆之夜,如今却剩下一大一小两人相顾沉默无言,各自都存了一段心事。
景天想到明日还要去帮忙,又看了看有些阴暗的天空,淡淡的说道:“看样子今晚是看不成月亮了。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准备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茵陈闻言忙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默默的收拾了东西。
景天突然觉得胸间有些沉郁,心想这以后的日子又是怎样的情景呢。不过随即又一想,我在这里长吁短叹做什么,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难道还要叫生活给自己压垮了不成?家里人口也不多,除了他就一个小茵陈,自己好手好脚的,总不可能连饭也吃不上吧。虽然没有田地,但他还有医术,再不济还有这一身的力气,断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