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志这一趴着不能动,倒是安生了许多,丘八家却是热闹了。
丘八本名邱强,并不是本地人,娶的这个妻子却是附近乡村的,她在未嫁之时,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辣人。因为娘家老爹偏疼儿子,把女儿不当人使唤,她嫁人的那日她便跟家人断了关系,拎了一个小包袱就随着丘八在县城里居住,三媒六聘的婚礼也是省了又省,自己请了县城里的媒婆帮忙办的。
当时乡下富饶,这县城不过一般,谁也不去找她,嫁出去的女儿只当泼出去的水。等到县城越来越好了,她娘家人时有上门,这几年一来二去的,两家的关系又慢慢好了,前儿她娘家跟邻人争地,还是仗着丘八是捕快这一条吓唬了别人,这会儿丘八死了,那麻烦也跟着来了。
她娘家人逼着她改嫁,寡妇改嫁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她娘家人让她嫁的人家实在是太糟糕,五十来岁的老男人不说,还有个好吃懒做的名声。她年龄也不小了,快三十的妇人在这个年代已经不年轻了,那老男人娶她就是图她能管家,却又怕她把家管给了前夫的儿子,这要求就来了,一要赶快嫁,因为两人都不年轻,二要丢了那儿子。
那妇人才死了丈夫,一时半刻还没有改嫁的心情,就算是改嫁,也未必看得上那个老男人,谁料她娘家人妄想占了丘八的家产,旁的不说,就他们家在县城里的那个小院子,也是值几个钱的,更不用说那妇人精明节俭,夫妇两个省下来要留给儿子的钱财也是有些的。
丘八外地人一个,宗族父母俱不在,没人为他说话,就是那些平时处得好的同僚,这会儿也不好插手寡妇门前事,那妇人却硬气,把棺材摆在了门口,成日哭天抹泪地闹,就是不让娘家人把自己拉走,只她儿子不争气,懦弱性子随了丘八,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不知怎地被人拐了去,彻底散了这妇人的心火。
因那日见那妇人闹得厉害,韶韵只担心她再找上门来闹事,只听她那日的话“怎么他死了,你却好好的”,便觉这人不是个好的,这一日日等着,就是不见消息,后来才在石家听杨氏说了原委。
“……你们是没瞧见,那闹得,啧啧,指甲都嵌在门框上了,却还是叫人给扛着走了,那小院子平日里收拾得整齐,结果那帮乡下人一来,连拿带卷的,一会儿就片草不留了。”杨氏磕着黑黝黝的西瓜子,嘴上不停,口舌却还清晰,描述那场景虽夸张了些,却似亲眼见了一样。
“可怜那丘八,这才多少日子,死了也不安生,连着那一口薄棺被他们娘家人拉走了,也不知扔到了哪个乱葬岗子,是不是好好安葬了。”说到这里,杨氏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听说那丘八可是运气大的,能从战场上逃下命来可不是容易的,谁料到……”
胡氏也跟着唏嘘:“最可怜的还是孩子了,丘八那儿子我也见过,模样挺整齐的一个孩子,个子也高大,十来岁就如十三四的少年一样,虽胆子小了点儿,看着性子怯懦,却也是个行动端正的,好端端的,怎么就能给丢了呢?不是被害了才好!”
哗啦,韶韵翻过一张纸,丘八的儿子,那日在衙门口恍似见过,跟在那妇人身边跟个影子似的,若是不特意去看,也就跟背景板没什么两样,此时有心回想,却也想不起来那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多少身高,能够让人无视到这般,也是能耐了。
“孩子在呐,说什么害不害的?!”石婆婆嗔了一句,瞟了一眼韶韵,韶韵故作不闻地低头看着石清写的大字,以她的年岁是摸不到那些珍贵书本的,别人怕她损了书本,能看着这些字认识认识,也是不错的,不说以后要多有才,总不能当个睁眼瞎的文盲吧!对一个有大学文凭的人来说,那是情何以堪啊?!
被婆婆这么一说,胡氏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倒是杨氏,不以为意地嗑着瓜子继续说:“孩子也就罢了,一个男孩子家,手脚齐全的,怎样也饿不死,只那妇人,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这一言引来了胡氏的赞同,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那丘八娘子可是母老虎呐,谁能奈她?只怕从此以后又要多了一个怕老婆的。”
话语中带着几分玩笑意味,说完她自己先抿着嘴笑了,杨氏也跟着笑起来了,“你说的也是,咱们在这里胡想一通,可是白操心。不过她家人做事也太不地道,这才多少时日,好歹过个头七也能说得过去,哪里赶得那么急啊?”
这一段有关丘八的话题到此告一段落,杨氏虽有些八卦心,但也仅限于县城里,县城外头,她耳朵可没那么长,也不知道那丘八娘子的下落如何,不然必是要说出来才痛快,这人的肚子里可是藏不住话的。
韶韵认真看着大字,心里头却也是暗暗叹息,这个年代,女人到底是苦些,只看那三从就知道了,终生都是不由自己的。
那丘八的娘子,那日也见了,多厉害的人儿啊,知道韶志是捕快还敢上去扑打,看着便不是个逆来顺从的,以前嫁人时候的“硬”想来是没碰到家里人的“硬”,不然,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
由此得出结论,以后要有好生活,那三从可不能当做封建糟粕来看,至少要知道在什么时候讨好什么人,什么人对自己更重要吧!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一生中三个重要的男人可都是点明了,为了让自己好过些,把眼睛擦亮点儿盯着这三个男人,总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