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皖这一走走了许久,游过山石草木,看过花落花合,鸟鸣树梢,新月乍现,万般景色也不过是夜色中的一抹黑的影子,看不出半分巧夺天工的美来,一如这个偌大华丽的王宫,隐去了瑰丽壮阔,所剩下的也不过是人情冷漠,秘闻隐事。
站在岸侧遥遥远望,景宸宫在月下愈加沉默顾忌,如宫中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一般,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孤寂意味和诡异感觉。慕皖登上了停在河边的一条小船,长篙入水搅碎了河中月色,碎成波光点点,随着船行水走荡漾开来,一直蜿蜒到岸的另一头。
弃船登岸,穿过断井残垣,慕皖站在景宸宫正殿的大门外,将已经坏了的锁轻巧的拨开,双手微微用力,推开了这扇被尘封已久的大门,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一道被推开了,除了这满室挥之不去的腐败味道,还有她曾经埋没在这里的青春岁月和天真。
在殿中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翻倒的香炉,伸手将它扶正后又将倾洒在地上的香灰拢在里面,将香炉抱到殿正中央,慕皖从一侧那间因盛传闹鬼而造就被废弃的她过去的厢房的床底下找到了提前让人放在这里的包袱。
包袱里有一套白色衣裙,简单粗陋,是民间的穷苦人家才会穿得料子,慕皖将那身衣裙换上,在积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厢房中就地转了几圈后停下来,伸手将包袱中的卷轴打开。
画轴上的女子容貌俏丽,神情温婉,静立在一丛牡丹花旁,宛若牡丹仙子一般惹人怜爱,那正是当年刚入宫时的慕皖,入宫前母亲请了楚国极有名的一位画师来给她绘这副像,便是靠着这副画像,她被国君一朝选中,成为楚国王后。而后成为了楚国开国来的第一位废后,到最终落得了别人口中生死不明的下场。
慕皖将那副画像挂在殿中的柱子上,取出包袱中的灯烛点上,光亮立刻照亮了一方天地,却因灯烛芯太短,也只是照亮了一小方天地而已,漆黑之中一点亮,如鬼火一般的矗立在暗夜之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慕皖在那一丛火光旁边落座,试了试琴音后缓缓拨动琴弦。悠然的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迎着月色和一盏烛火唱起歌来。
慕云的脚步在歌声响起时猛得顿住。手扶着廊柱仔细听了那歌声后。她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手指抠在廊柱上,连指甲劈开也全然不觉,就那样僵硬的立在那里。听着那个安静柔婉的女声唱完了一曲又一曲,她才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推开歌声传来的那个大殿的门。
这里是当年慕皖惨死的地方,景宸宫的大火烧了几个日夜,扑灭时连她的一具完整尸身都没能找到,宫人们都道是火烧得太大太久,将失身都烧成了灰烬,已然分辨不出来,一想到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慕皖的痕迹。慕云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强忍住心中的滔天恐惧向殿中一望,却因为这一眼吓得登时魂飞魄散。
空置了数年的破败大殿中如今竟点着一盏昏暗的灯,那情景很像是楚国习俗中,人新死时家人彻夜点的守魂灯。昏昏暗暗的一盏,将周遭一切都映的昏暗暗的。
昏暗灯光中的白衣女子,兀自抚琴高歌,歌声婉转动听,于慕云却像是招魂的符咒一般,让她全然崩溃,险些跌坐在地。
她猛得向后退了一步,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阵好大的声响,她自己的小腿也被撞得生疼,还未来及伸手去揉一揉,那边的歌声和琴声已经停下来了。
白衣女子手中托着灯盏,莲步轻移向这里走来,脸上的笑容分外恬静,却让慕云想起了当年慕皖在大火之中起舞时脸上的那抹倾国倾城的笑容,心中惊骇无比,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能移动分毫,只眼睁睁的看着那白衣女子捧着一盏灯款款走到她面前,面对面的站定,向她绽开一抹愈加灿烂的笑颜。
“姐姐,我这段琴又弹错了,你再教教我罢。”一模一样的嗓音,一模一样的话语,少时在慕府,她与慕皖一道在一个师傅手下学琴时,她总能很快悟透再很好的弹出来,而慕皖则是要比她差一些,时而会弹错谱子,或是记不得师傅教的指法是哪个,每当到了师傅查验她们弹得如何日子,慕皖便会急匆匆的抱着琴来她房中求教,见面的第一句话也无外乎是这一句。
姐姐,我这段琴又弹错了,你再教教我罢。
慕云心中大骇,脑中嗡嗡作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放了一只大钟又轮着大锤在里面狠命的敲一样,她只觉自己头疼的厉害,连视线也不甚清晰,眼前的白衣女子看着面容十分熟悉,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谁。
但她不是慕皖,绝对不是慕皖。
慕云一遍遍的在心中对自己道,然而从心底发出的一个声音却在表示着截然相反的意思:她是慕皖,站在眼前的这个,就是慕皖。
心底里的两个念头纠缠在一起,将她的理智缠绕的毫无头绪,各种各样的景象在眼前飞快闪过,最后定格慕皖一身白衣在火海中翩翩起舞的场景,那白衣美人被火舔舐着的绝色容貌与眼前的女子重合,渐渐合为一人。
慕云惊声尖叫了一声,如见鬼般连连往后退,见慕皖又要走过来,她本能转身就跑,却被身前的一只倾倒的书案挡住了通往门外的去路,只能变了方向,往大殿中其它方向跑去,企图避开她的靠近。
跌跌撞撞跑到一根柱子后面,慕云扶着柱子大口喘气,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