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紫陌招呼来的宫人是新晋在皇帝身边服侍的,有些谨慎胆小,回到皇帝身边之后先把紫陌的吩咐悄声告诉了自己的师傅。他的师傅在宫中伺候了大半辈子,最是懂得这些人情世故,听罢便向席位中的公主看去,正对上公主望过来的目光,老宫人对她了然一笑,垂首打发徒弟赶紧道陛下身边伺候着,自己则悄悄离开了大殿,不多时亲自端着一只酒壶回来,不动声色地换了皇帝面前的那壶酒,抬手为皇帝斟了一杯。
“陛下,这一壶是公主殿下进献的好酒,奴才给您斟一杯尝尝看。”他一边斟酒一边眉开眼笑地向皇帝介绍。
温润清淡的药香味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入口甘甜滋润,一杯喝下顿时觉得喉头的不适缓解了许多,皇帝微微一笑,示意宫人再斟一杯。
三十年陈酿美酒换做润肺的茶饮,皇帝的咳嗽声较之前少了许多,脸色也逐渐变好,颇有兴致地看着殿中歌舞,脸上多了几分舒心笑意。
毕竟是身体不适不能强撑,皇帝只待了一个时辰左右便离去了,苏皇妃也伴驾先行离席。虽然上首金龙宝座空空如也,却不影响殿中推杯换盏喧哗热闹,漫漫长夜被上千盏宫灯渲染的如同白日,夜空焰火绚烂,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人声如潮,渐渐的焦点便落到了姜训身上,先是几个跟随姜训出征过的武将前来敬酒,渐渐的席列上的大臣们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来给跟未来储君套近乎,姜训一律来者不拒,对待敬酒的人也甚是客气,数杯酒饮下依旧神色清明谈笑如常。
君臣共宴一直持续到午夜后方歇,皇子和公主还有守夜的任务,纷纷移驾去正阳宫。从永安宫到正阳宫是回环曲折的游廊,石板路上密密地撒着稻,黍,粟,麦,菽五谷的谷壳,取来年五谷丰登的好意向,踩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干响声,游廊每隔一步便挂着一只垂金穗竹牌,上书吉言佛偈若干,是宫中嫔妃为祈福所挂。紫陌一路走一路看,到正阳宫时里面已经灯火通明,姜训带着几个皇子已经落座,此时他正在偏头问一个小皇子的课业。
紫陌在锦垫上坐罢,环顾四周除了姜训姜戎外便是几个身着明黄的男孩,年岁参差不齐,大部分看上去十分稚嫩。姜戎今日心情明显欠佳,也不知是谁惹着他了,脸阴的有三尺厚,说话时眼里戾气毕露,看得紫陌很担忧,偏他举手投足间又表现得十分无礼,对着太子也丝毫不收敛的样子。
竖子无礼,姜训并未表现出不悦神色,几个年纪小的皇子却是吓得连话也不敢说。
“怎得不见子崇。”紫陌偏头姜戎,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他病了,怕他出来传了晦气扰了大家兴致,我便让他留在自己宫里了。”他向紫陌这边靠了靠,语气里带了几分亲昵:“如此好的日子,阿姐提他作甚,前几日父皇新赏了我一只珊瑚树,我一直给阿姐留着的。”
提起珊瑚树他又想起了一事:“阿姐生辰将近,今年可是要大办一番?”
紫陌只知道自己生辰大约在年后,具体哪天还不得而知,便笑道:“我如今是越发不记事了,连自己生辰都忘记了。”
“无妨,我都替阿姐记着,”姜戎说道,有些担忧地看着紫陌红得不正常的脸色:“阿姐可是身体不适,怎么脸这般红?”
晚宴群臣敬酒,紫陌也被连带着勉强喝了几杯,此时酒气上涌,熏得脸颊和耳垂滚烫,偏这身衣裙为显庄重束腰也勒得极紧,跪坐在锦垫上只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这样一说,几个皇子都看向紫陌,紫陌只觉得喉头一阵酒气翻涌,姜戎顺势拉她在自己身上靠着,抬手让人去拿解酒的汤药来。
“不必拿汤药,我喝不下去,只出去走走透口气就好了。”紫陌扶着姜戎的胳膊从锦垫上站起身。
姜训闻言叫来门外守着的宫娥,道:“陪公主殿下去园中走走,别走远了。”
宫娥一路引着紫陌去梅园看红梅沁雪,梅花香气清寒,只待了一会儿连身上都沾染了些许梅香,紫陌嗅着只觉得比什么香料都舒心,胃里的不适缓和了一些,心里便盘算着等回去了也让人在公主府里种一片梅树,梅雪烹茶,梅香熏衣,倒也有趣。
眼下已是后半夜,竟纷纷扬扬又落下雪来,紫陌冒雪在梅园中走了一圈,寒气渐渐从脚底漫上来,不禁缩衣打了个寒战。
“殿下,雪天寒气重,还是回去吧。”
“不急,”紫陌搓着手取暖,对她道:“给本公主带路,去看看三皇子。”
宫娥犹豫片刻,躬身道:“是。”
随着宫娥走了一阵,紫陌只觉得越来越偏,便叫住宫娥:“这是去哪里,怎得不像去落霞宫的路?”
“回公主,这正是去三殿下所居宁安宫的路。”
紫陌莫名:“三殿下不是被苏皇妃收做养子迁居落霞宫吗?”
“原本是这般,”宫娥低眉解释道:“只是苏皇妃入冬来身子又不好了,无暇顾及三殿下,陛下便让殿下搬回原宫中住了。”
姜允所住的宫殿与其他皇子比起来实在偏僻,他的母亲出身低贱,素来又不得宠,死后皇帝并未加封哀荣,甚至连谥号都没有。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姜允随着母亲的辞世渐渐被宫人遗忘,皇帝为了方便问皇子的功课,将皇子们统一迁居到离轩辕殿最近的宫殿居住,却单单忘记了三皇子,由此可见他并不怎么重视这个儿子。
行了半个时辰左右,宫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