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四,平都王秘密发丧,风光地葬入皇陵,一切都是在夜色中进行,紧密而庄重,却不为人所知晓。
紫陌顶着月色低调地一同送姜允去了皇陵,他一直记挂着的那只小猴子也被一同带在车上,姜允入陵后,紫陌就让人将猴子放生到了皇陵所处的山上,让它一直留在这里陪着姜允。
又过了十几日南邑公主十六岁生辰,二皇子姜戎亲自操办,热闹非凡,将先前三皇子秘密发丧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
朝廷大臣纷纷庆贺公主生辰之喜,皇帝也于这一日宣布改封南邑公主为江宁公主。江宁临海临江,一直是海上贸易和路上贸易的枢纽,是为北江仅次于晋邺繁荣的县,又因远离晋邺,隔山跨江,地势易守难攻,极容易自立成国,于是一直不曾封给宗亲,如今皇帝亲自将江宁封给公主,此举一出朝野哗然,众说纷纭。
司徒净天还是没能如愿早早回他的云谷,从公主生辰后皇帝的病势就急转直下,一脸数日不朝,只得托付太子监国。紫陌软硬兼施将他留在宫中照看,却也只是勉强地让皇帝又多撑了几日。
眼下他的两个儿子正为了天下争得死去活来,而他唯有一个不是亲女儿的亲女儿陪在身边,皇宫之大人情冷暖最是缺憾,堂堂一国之君到底也不过是个垂危的老人,去了华服锦缎的枯瘦身躯,孤独寂寞地躺在床上与病势相抗,那情形也不免让人觉得可怜。
紫陌一直记着他曾经如何地维护过她,又为了她的半生安愉做过怎样的努力,眼下她尽心的服侍在侧,不仅是一个公主对夫君应尽的孝道,更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孝心,她只愿他在弥留这段时日里能感觉到一点温情,总不枉做了这一世短暂的父女。
“年轻时东征西站,总觉打下这天下是最重要的事,现在回头想想,却觉得没有你母后的这些年,连这天下看着也乏味了。”皇帝躺在病榻上虚弱笑笑,追忆往昔不免露出向往神色,接着道:“我时日不多了,这几日总在想,投身在这帝王家是不是错了,倘若只是一届平民,不入王侯府邸,是不是就能安然终老,不必坐享富贵饱尝人情冷暖,也可儿孙满堂,顺遂无忧。”
从前觉得比天还重的事,如今想来不过是身外的一点浮名,可惜明白的了,也太晚了。
后来皇帝病势危急,紫陌不敢离开半步,她心里明白父女的缘分恐怕是要走到头了,便日日宿在轩辕殿偏殿,直到皇帝病危那几日,她已经连续好几日没睡过觉,夜夜待在皇帝病榻前侍奉汤药,只在困极时才靠在病榻侧小睡一会儿。
那日紫陌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才恍然自己又趴在皇帝床前睡着了。
叫醒她的人正是皇帝,紫陌看着他慈爱的笑意头有些懵,慢慢地才缓过神来。
一连数日昏迷不醒的人能够自己坐起身来,脸上看着也似有了血色,混沌不清的眼眸此刻闪着莫名清亮的光,言语间神智清晰,思路敏捷,像是突然痊愈了一样。
紫陌见状心顿时沉了下来,心知这般情形恐怕是回光返照了,又不能不忍住心中悲痛,让人将守在外殿的皇子们都招寝殿,跪听皇帝遗言。
不多时守候在殿外的众人见公主从殿中走出来,脸上表情看不清喜悲,只是低声吩咐宫里的一个老总管道,让他马上去寻一个“凤出云”跳得最好的舞姬来,皇帝要看这只舞。
不消多时,献舞的舞姬盛装而来,却是用白纱蒙面,只露出一双轻灵的大眼睛,身上七彩的轻纱被风扬起,飘飘荡荡像凤凰地翅膀。
紫陌带着她走进殿中,吩咐乐师奏乐,舞姬便在殿中徐徐起舞,婀娜多姿地重现着徐皇后当年一舞动天下的风姿。
紫陌屏息看舞姬翩然舞姿,耳中听见一声清脆的珠玉坠地的声响,循声望去,只见一块一角被磕破的凤纹玉佩静静躺在地上,紫陌便怔怔地望着那磕掉的碎片出神。
司徒净天早在皇帝对众皇子训话时并御医们退出殿外守着,在绕耳的丝竹声中听到树枝上雪落下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寝殿里忽而传来一声痛呼,继而丝竹声陡然停下,慢慢地哭声一片,有宫人哭丧着脸踉跄跑出来宣告:皇帝驾崩了。
司徒净天在一片哭声中静静地看猫在皇帝寝殿房顶的那人,他正利落地盖上掀起的琉璃瓦,动作小心娴熟未发出一丝声响,做完这一切后蒙着面的人偏头从房顶看了司徒净天一眼而后翩然离去,身手矫捷,如一只鸟儿般,片刻便在起伏的宫墙中隐没了身影。
皇帝并未留下传位遗诏,宫中的谣言却并未因此而消止,大臣们见此纷纷推选自己所拥立的新皇人选,其中人气最高的莫过于当今太子姜训和皇帝亲生的二皇子姜戎。
第一波交涉便是在皇帝灵前,三叩首刚过,大臣王侯们便吵做一团,据理力争,只恨不能挽起袖子大打一场,先皇的棺木上纷纷扬扬地落了雪,停在轩辕殿前一时无人理会,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悄悄从棺椁边跑来问一直沉默背对着众人的公主。
“起灵。”紫陌言简意赅,一袭白色衣裙衬得她娇美的面容如若冰霜,不带一丝一毫表情。
宫人一愣,反应过后忙肃声道:“起——灵——”
混乱不堪的吵闹场面霎时安静下来,一时鸦雀无声,有反应快的忙俯身跪下,身旁人见此也反应过来,再也顾不得争吵,纷纷跪下恭敬地送先皇棺椁出轩辕殿。
紫陌随着送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