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经一路两遍是整齐排列的桂树,快要到挂花是时候,到时金桂竞开,这条路上必定是香云一片,眼下还未到开花时,只有郁郁葱葱的叶子,在月下晚风中发出微微的沙哑声响,她一个人走着,只有清浅的脚步声,一步步慢吞吞地就走出了几分凄凉之意。
碧桐院里只有一间房中亮着灯,紫陌走到那房门口,抬手方欲敲门,就听一侧的窗口传来一阵响动,继而窗户被从里面推开,伴着一声惊呼,从里面被扔出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被扔出来落在地上,裸露在外的手肘不甚磕在了台阶上,当即便涌出了泪来,捂着手肘小声地啜泣,兀自哭了一会儿才恍觉有人站在旁边,抬起头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便愣在那里,连哭也忘了。
紫陌也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只见是个陌生面孔的漂亮女子,一身轻纱却甚是眼熟,紫陌垂眸想了一会儿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得这身,慢慢地就想起了那日大殿上围着七彩霓裳打转的那些舞娘,身上可不就是这遮不住什么的枚红色舞衣。
想明白这层,紫陌继而转身见怪不怪地继续敲门,半晌未闻门里有反应,便伸手推了推,才发觉门被从里面栓死了,有些无奈地转头打量地上那位,很想问问她难道以为只栓死了门就能成好事了?
夜风寒凉,一阵吹来地上女子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哆嗦,紫陌看着她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便有些于心不忍,心道她真是好命,正赶上她今日多穿了一件,便一面把外袍脱下,扬手罩在她赤裸的肩头,一面语重心长开解她道:“常言道投其所好,见你如此可怜我姑且多说一句,我师父喜安静,喜清闲,喜美酒,喜捉弄人,却单单不喜女人,回去告诉你的一干姐妹日后就不必这般努力了,今日他扔你出来不过是因为这里不是他素日住惯了的地方,较真起来没得那般顺手方便,要知道他家中寝房,日日床前可都是挂着一把剑的。”
言罢便悠然抬手将门板拍得粉碎,在女子骤然惊恐的目光中踩着一地碎屑踏门而入。
一室暗香,紫陌嗅到里面夹杂的一丝花香味,不由向房中那盆娇生惯养的昙花看去,果然见昙花吐蕊,灼灼盛放,便是那一室香气的来源。
原本不过是一株花,一缕香,却是心境不同,加上师父那副表情,紫陌只哀伤地觉着,这香气闻着有点伤。
司徒净天几十年如一日的安然模样,一张总被别人误认成女子的脸在人前端得是冷若冰霜的表情,这样静静打坐时,便是一副随时都要圆寂的安详表情。
紫陌叫了声师父,等了半晌都不见他回话,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去试一下他的鼻息尚在否,那厢师父一句话就在她伤口上补了一刀。
“我今日收到帖子了,揽云山庄庄主君少臣大婚,邀我去喝杯水酒,你觉得如何?”
紫陌立在那里茫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讷讷道:“全凭师父定夺。”
司徒净天这才睁开眸子,将垂首站在那里的紫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闭上眼,淡然的语气里多了一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没出息。”
紫陌听得他这般问,也沉默了。
是啊,君少臣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这般念念不忘,时光飞逝,白云苍狗,如今一眨眼便是两年时光消尽,从那日浑身血迹斑斑昏迷不醒地被二哥带到师父面前算起,她已经两年未见过他一面,然而却总是听到关于他的讯息,他怎样在江湖上打拼,最终成为了呼风唤雨的人物,又是如何如何的让人艳慕,八十六箱彩礼,风风光光地与四大山庄之首的云鹤山庄庄主独女订了婚事。
只订婚便是如此大的排场,吹吹打打地闹了三日,如今成亲了岂不是要百十来箱彩礼,风光热闹地办上七八十来日。
两年时间已经让紫陌几乎忘记了君少臣的眉眼,也让她在一直努力忘记他们曾经一同度过的那些光景,她觉得自己实际上是个薄凉性子的人,时过境迁,如今回想起来大部分场景都已经记不得了,只隐约记得的是梦里他站在桂树之下,一身素衣回望的场景,模糊的只剩下一个叫做君少臣的影子,和那时心中一动的感觉。
紫陌有时候想,对自己顽劣最大的惩罚,不是被君少臣丢在外面两天两夜,而是她在君少臣留给她那个侧影之前没有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倘若她早早地接纳了夫子,便不会有后来他从她面前走过的那一幕;倘若她早些明白了事理,便不会将一个莫名其妙地人影放在心上,任它一路成长成一种执念。
她喜欢君少臣什么。
他英俊,潇洒,利落,一手剑术舞得精妙绝伦。
然这样的人,除了他委实有很多,而且一定有人会比他更甚。
反观她,眉心一点嫣红,拥有被洛城人赞为恍若天人的美貌,只凭这一点配一个比他好上数百倍的人,确也不会是件难事。
后来子非提起这件事时曾经说过:心病还须心药医,当年是他在你心底留下了一个念想,如今他又出现了,自然会轻易地走进那里,补上了念想留下的空虚。
紫陌觉得他说得甚是有理,也渐渐看开了许多。
如今转念想想,就像万花丛中过的三哥后来开导她说得那样:左不过是他颇费了心思在讨你欢心,而你自己也就半推半就被讨得欢心,横竖算来还是你占了便宜。
可自己心心念念他的那几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