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他怎么还没醒?”
萧殷功夫极好,一套萧家十三式几乎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他年岁虽长,可性子却比刚行冠礼的青年还要沉不住气,生性暴躁,刚毅果断,是个极难得的不贰之臣。
赶往南朝帝京的路上,萧殷为了旧主狐仙公子,当真待南宫烨异常亲热,替他疗伤请大夫医治,鞍前马后的伺候南宫烨。
他心心念念地盼着劫后余生的南宫烨杀回帝京,威风凛凛地提刀破开宫门,是多么壮观,多么激动人心的场面。奈何南宫烨全然不晓得他的这些心思,偏偏反其道而行,昏昏沉沉的睡在车壁精巧的马车里,浑然不知救他的萧殷已气炸了肺,差点掀了马车车顶直接让他睡大路去。
“可能是养尊处优惯了,身子骨比较娇气。”与萧殷同行的商洛亲信商扬讪讪地说,说完这句,见萧殷怒不可歇的样子,连忙补了一句,“让他吃点苦头,说不定他就醒了。”
商扬打心眼里同情南宫烨,受了这么重的伤,没死就已经万幸了,昏了两三天也属正常,可他偏偏碰到了等不起的萧殷,只好认命了。
商扬识相的命令独眼马夫停车,不等马车停下,他迫不急待地跳下马车,向路旁的一户老人家借了一桶水,之后,手脚利索地跃上马车,当着萧殷的面毫不客气地泼了南宫烨一桶冷水。
不知是受伤太重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南宫烨依然紧闭双目,萧殷瞪大了双眼,扭曲狰狞的面孔吓得商扬倒退着跌下马车,手里的木桶,“咕咚咚”的滚到官道上。
萧殷的长相他是不敢恭维的,尤其是他微眯起双眼打量人的时候。那一眼足以使人心神俱颤,万念俱灰。
等了半天,萧殷终于开口。“你的法子可用,我方才看到他眼皮下的眼珠子滚了几滚。”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骇得刚爬起来的商扬又摔了个狗吃屎,他的胆小样儿引得萧殷咯咯咯的直笑。
商扬受不了萧殷支离破碎的笑声,连滚带爬的飞快捡起木桶,逃跑似的去重新打水。
“回来。”
萧殷用内力传达的喝声,止住了跑了百步远的商扬,商扬当即石化在地,浑浑噩噩的回头。遥遥目视着气势强大的萧殷,他暗暗发誓,只要这次任务完成,以后打死他也不愿与萧殷同行。
“他醒了。”
萧殷平平淡淡地说着。商扬却如蒙大赦,南宫烨再不醒来,下一个遭殃的怕是他自己了。萧殷不在江湖走,江湖道义在他那儿形同废纸。
“是你!”死里逃生的南宫烨颇为感激地瞧了眼萧殷,他自然认得眼前之人便是桃花节上要杀他的大汉。生性仁慈的南宫烨抛弃前嫌,把萧殷当成救命恩人供起来,“谢阁下的救命之恩,我南宫烨必当结草衔环相报。”
“算你小子有良心,懂得知恩图报。”
说话间。商扬手脚利索地爬上马车,关上车门,独眼马车扬起马鞭打马前行,外表简陋,内壁巧致的马车稳稳地行使在大路上。
“晋王真是福大命大,腹部挨了刀子还能活命,看来上天是厚待于你的。”商扬插科打诨,见缝插针,说的话动听之极。
南宫烨笑了笑,面无血色的脸因这一笑浮起一层绯红,他勉强地支起身子,靠着车壁而坐,喘了几口粗气,轻描淡写地说道:“哪知不是上天派你们来救我的?”
萧殷与商扬对视一眼,萧殷别过头去,盯了南宫烨好一会儿,他从不是体贴之人,单刀直入地说道:“我们救你其实是有私心的,你死了,你的兄弟岂不快活了,你的妻子和儿子却要遭殃了。”
商扬目瞪口呆地望着义正言辞的萧殷,说话说得如此直白,一针见血,他算领教了萧殷损己不利人的性子,明明可以说得婉转一点,捞一点功,硬是被他说得假仁假义,心机重重。
晴天霹雳的一个响雷打到南宫烨身上,他如遭电击,面色惨白如雪,深邃的黑眸中一簇簇燃起的小火苗,转成冬日里凌厉的冰棱,直射人心底。他讷讷地说:“此话怎讲?”轻轻的话语里透着一丝丝的颤音,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家人一直是他最珍之重之的,怎容他人欺凌。
“你自己看吧!”萧殷二话不说,从自己的屁股下抽出一封书信扔给南宫烨,那封红笺飘飘地落到他的大腿上,他忽觉腿上压了千斤重,双脚竟提不起来。
南宫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指颤颤地夹起这封薄薄的书信,展开细看,越看字迹越模糊,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进了。整个人震得魂飞天外,动弹不得。
南宫烨遇刺,坠河而亡的消息在帝京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满朝文武皆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知情的人还真信了,因为送落玉公主去和亲的使者一个都没有回来,反而是南朝和卫国边界处的一个小镇,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暗杀,百十来具的尸体惊恐万状的送入县衙,造成当地人的恐慌。
十天,已经十天了,南宫烨一行人的死讯甚嚣尘上,俨然有成为长久话题的趋势。
南宫衍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百姓对这件事会如此热衷,南宫烨的死讯没有从人们的视野中冷却,反而愈传愈烈,矛头直指端居皇宫勤勉执政的南宫衍。
“可查出是何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煽风点火,假传消息的吗?”南宫衍问身后之人。
他的死士尹十一诚惶诚恐地回答:“属下还未查出主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