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可想通了其中的曲折?”秦歆迎上卫琛茫然的目光,沉吟片刻,“先帝担心被人泄漏秘密,所以在太后产后不久,便寻了个由头,将两宫的见证者统统杀死,唯一活下来的便是骆妃。骆妃做了此事后非常害怕,又见先帝将当时伺候的宫人赶尽杀绝,她才起了疑心,靠着装疯卖傻在冷宫度日如年,按理说,先帝应该不会放过知晓秘密的骆妃,但先帝偏偏是个有意思的人,他让骆妃活着,就是为了让她在他驾崩后将这尘封多年的秘密说出来。骆妃在冷宫里呆久了,便有些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她为了不让这秘密随她死去而无人得知,在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前,写下了这血书。”
秦歆从怀中取出暗红刺目的血衣,双手奉上,卫琛死死地盯着那万恶的血衣,脚步猛地踉跄,堪堪跌入御座,他伏在御座上,深深地埋首。
一阵掌风劈过,那字字泣血的布帛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缓缓地飘入钱太后怀里,钱太后浑浑噩噩地看着铺天盖地的血字,只觉千军万马轰轰轰地向她奔了过来,耳中嗡嗡声,眼里看不见半个字,她忽觉那些血字在眼前飘飞,起起落落,争着向她说明事情的真相。
真相又如何?一脉相连又如何?
他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中间隔着的岂止是一条长河,更有那不可逾越的血海深仇。
在他身份被换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命中注定他跟钱氏势如水火,有他就没有钱氏,有钱氏就没有他的存在。
钱太后忽然弯腰呕吐,剧烈的呕吐差点逼得她连胆汁都吐出来,肩头阵阵抽搐,微弱的呜咽声惊得卫琛猛抬首,他笑了,再也不能自制,那一声声的哽咽鞭挞着他的心。
他没心没肺地嘲笑苍天的捉弄,命运这般不堪,他有何面目面对亲生母亲。
心口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他呼吸一窒,颤巍巍地起身,茫茫然地眺望着殿外的苍穹,事到如今,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有谁能告诉他,他到底做了什么?有谁能告诉他,他一出生便是个笑话?
没有人,没有人会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命运开的玩笑。
更没有人能帮他走出困境,他像落入猎人陷阱的小鹿,在陷阱里垂死挣扎,猎人不过蹲守在陷阱边等他咽气。
他一步步地向前走去,南宫烨伸手搀扶他,却被他挡开。
恨也罢,怨也罢,憎也罢,爱也罢,爱恨痴嗔只在一念之间,他该何去何从?做何选择?
以后的路,即使布满荆棘,暗流汹涌,他都要向前走。
不管先帝给他留了哪条路,即使明知会身受重伤,他也如飞蛾般扑向那若隐若现的光影。
晨曦微露,殿内死寂,血洗了一夜的皇宫成了修罗战场,轰轰烈烈的打斗声平息下来,在初露的晨光中一切归于宁静。
太安静了,静得不可思议,好似昨夜这里从未发生过血战。
脚步声纷至沓来,吆喝声刺破了死一般寂静的皇廷。
卫琛心头纷乱,踏出长明殿的刹那,似无力可支,竟迈不过那门槛,身子一软,颀长身躯倒在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