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琢一脚踏入偏殿的时候,定善师父和大大小小的尼姑们都已经散去了。眉目慈善的佛像前只孤零零地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显得偌大的殿堂更加空荡荡的。
“琉璃。”小琢试探地喊了一声。
琉璃闻声,蓦地转回头来,见了小琢,高兴地向她招了招手。
小琢习以为常,挨到她身边半蹲了下来,皱起小小的眉头,“这次可闹大了。我去数了一下,后院有十来个空水缸。”
凭她们两个人,身矮力弱的,就是挑到明天早上,也挑不完那么多缸水呀。
真不知道琉璃的脑袋是用什么做的。
小琢想起来就面色发苦。
“怕什么呀。挑不完那老妖婆还能拿咱们怎么样?”琉璃挺直了身子,一脸不以为然。
是不能拿她怎么样,但,能拿自己怎么样啊!
小琢腹诽道。
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就深深体会到了命运的不公。同是被家人送来落霞庵吃斋念佛为长辈祈福的,琉璃这个千金小姐就真如她自己所说的,在家里待腻味了,出来换个环境度度假,轻松得就如去自家庄子上玩耍一般。
据说她有个豪富老爹,捐了多得主持一辈子也没见过的银钱给落霞庵,便是主持定本师太见了琉璃,也是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白小姐。
不像小琢,根本就是个爹不疼娘不亲姥姥不爱的弃女,丢在山上一晃就是三年,家里连个下人也没来看过她一眼。
整个落霞庵的尼姑心里都明镜似的,小琢和那丢在庵堂门口的弃婴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一些。
于是,这个年纪大一些,性格软一些,背景苦一些的少女,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白琉璃小姐的替罪羊。
不过白小姐可一点也不这么觉得,她自认为自个儿是天底下最善良最豪爽最有义气最负侠义心肠的大好人!
尤其是对小琢这个“患难与共”的妹妹。
“你还没吃早饭吧?喏,我一直揣在怀里呢,还热乎乎的。”琉璃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顺便一屁股歪坐在地上,反正跪不跪的,也没人跟她较真。
小琢接过来,笑眯眯地揭开纸包,果然又是红豆糯米糕。
她记得自己初来这里的第一天,刚刚醒过来,整个身子都是痛的,琉璃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地,居然滚下山崖,被抬回来后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大夫都说没治了,没想到,她居然活了回来。
琉璃边说边哭边笑,然后就是递给她一块红豆糯米糕。温温的,甜甜的,软软的,糯香的滋味沁入心头,虽然浑身痛得厉害,但小琢知道,自己活过来了,她告诉琉璃,这是她吃过的世间最美的滋味。
于是,后来,只要她被罚不许吃饭,琉璃便会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块红豆糯米糕。
正是因为如此,不管琉璃多么顽劣,给她惹过多少麻烦,让她背过多少黑锅,她仍然认同琉璃的看法,她们是最好的姐妹。
有时候,她想,也许当初,她对红绡的友谊,便是这样带了多少恩赐与优越。她从不自知,也没在意过红绡的想法,所以到最后,终究只是她一个人自以为是的友谊。
琉璃其实,有很多地方,都与曾经的自己那么相像。
“好吃吗?快点吃完,吃完回去睡觉。”琉璃双手撑着下巴,眉眼弯弯地笑看着小琢。
小琢一愣,“这次定善师父罚你跪多久?”
久到需要先回去睡一觉再去后山挑水么?
琉璃被她呆呆的样子给逗乐了,手一挥,气势十足,“你扫了半日雪了,先回去休息,挑水的活儿让我来。”
“你一个人?”不会是想索性砸掉所有的水缸吧?那就真的不用挑水了。
小琢表示怀疑。
琉璃“哈”一声笑,“不要小看我哦,枯叶寺那么多师兄是留着干嘛用的?”
小琢失笑,“你想叫师兄们帮你挑水?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是会闹到方丈大师那里去的哦。”
枯叶寺的老方丈可没有主持师太那么好说话。再说,平日里,琉璃喜欢拿着山下各式美食、玩物去枯叶寺套近乎,这事儿若闹开了,怕是比请师兄们帮忙挑水要严重得多吧?
“安了安了,老妖婆不是要我们明日天亮前挑满水缸么?我就辛苦一点,半夜去挑好了。到时候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谁呀。”
小琢虽仍然觉得不妥,但要她们两个弱女子山上山下的挑十几缸水,本来就不是什么妥当的事。
对付定善那个老妖婆自然还是琉璃拿手,顶多再陪她跪一夜偏殿,再加刷半个月茅房好了。
于是,小琢放心地偷了半日懒,迷迷糊糊地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睡,直到半夜才醒过来,反正大伙儿都知道她俩在受罚,也没人来打搅。伸手一摸,琉璃的床铺冷冰冰的,她还没有回来?
心里到底还是不安,匆匆忙忙地套了棉衣,正要出门去寻,忽听得对面山头枯叶寺的钟声“当当当”地敲响了。
在这静谧的冬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钟声过后,外边的嘈杂声传了过来。
“走水了……”喊声似远似近,一瞬间,整个落霞庵都醒过来了。
她不由忙忙地跑出去。
出了屋门,就见西边半边天果然冒着火光,空气里弥漫着烟火气息,嘈噪声更加猛烈。
“怎么好好的着火了?”她不由失声喊道。
院子里呆呆地站着一个小尼姑正看向那着火的方向,合着手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