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要过年的时候,陈名申回家过年,他说祝知县已经回老家去了,陈祖仁表现得很平淡,也不问为什么是什么事让他回老家去的,陈名申自个自地说。
差不多半年来,陈祖仁都没有去过县城,他看到很多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然后就死在了路上,天上的乌鸦地上的野狗,还有老鼠就来吃人肉。有亲人的找着了,还有一个土堆子,没有亲人的就是这个地步。才开始饿死人的时候,还找亲朋好友一起请锣鼓吹手热热闹闹地抬出去,灾荒更加逼近后,死了过后活着的人就挖个坑坑扔进去再填上土就了事。有的一家人死完了,就死在家中,其他的人发现这家人怎么好久都不开门,走近一闻,一股股恶臭刺鼻。在县外有亲戚的,有的去投亲靠友,有的去借钱借粮,可这那是长久之计,借了一次去借第二次就没有了,长财县的灾民成了缓定府一道讨饭风景,看得让人揪心。
还好陈家沟还没有饿死人的事发生,那些吃得没有粮的人实在没有办法又跑到陈家大院来,陈祖仁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饿死,又是本家人,于是又给他们借粮,好不容易才熬到年关。不光是陈祖仁的粮食救了陈家沟的人,陈祖仁的水缸也救了陈家沟的人,他的水缸长年不干,就是这样奇旱的年份,也照样如些,一挑勺了,一会儿水缸又是满的,刚开始旱时,那些都到山上去挑水,还要喂猪喂牛,可是后来人吃的都没有了,就只有人吃水了,这些人也不跑那么远了,因为到峨城山的藏龙洞去挑水往返就是大半天,于是陈祖仁就允许陈氏本家人到他家来挑水,但人不能进去,由下人勺在竹管子里,再由竹管子流到水桶里,一家人两天才能来挑一次,就这样陈家大院天天是人气旺盛,全然好像这个社会没有什么灾难一样。这也是陈祖仁不想出去的原因。
陈名申说,他去一个多月后,缓定府和附近县的知县们都来长财县开了一个大会,一是给长财县捐钱捐粮,二是来学习长财县禁烟的先进。爸爸,你也知道,那些当官的来捐的,还没有我们本县人捐得多,要是没有本县捐钱捐粮,那下半年长财县还要饿死更多的人,上半年到处都有饿死人的事发生,到下半年,饿死人的事也时有发生,那是那些好吃懒做的,有了饱饱涨没有了烧火向的人,特别是进入腊月过后,那些讨口要饭的也回来了,县衙又给这些人发了一些救济粮。你莫说那祝大人还算是清贫,县上所有捐钱捐粮的,他都不经手,由师爷管理,那些捐的钱都在县外去购买低价米包谷高粮,再由县衙发到前厢一个赈灾点和后厢一个赈灾点,这些灾民们才得以过得起年。
禁烟的事,也只不过是走了个过场,虽然今年这么造孽,可还是有人齐大烟。这个会开了不久,祝大人就下台了,走的时候,还专门把我叫到他房中说,你以后要小心师爷,我就是栽在他手中,赈灾的钱我没管好,以至于他从中钻了空子,贪了一些,他嫁祸于我,这也是他下台的直接原因。后来又听人说,他去找了四川省的巡抚,说缓定的知府要整他,他说他禁烟时把苟知府的一个亲戚给关了进去,他说这个人太猖狂太不把县衙放在眼中,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一个连当地政府都不放在眼中的人,那是一定要给他颜色看的。后来,苟知府就查他的账,结果是在赈灾过程中,有十万两银子被贪污了,他说自己也没有用这笔钱,是师爷给他做了假账,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四川省巡抚要保他,又听说苟知府找到皇室的爱新觉罗氏,巡抚也没有办法,有凭有据的,一个当了知府被贬成了知县的人,就这样回到了老家。陈祖仁听了过后说了一句话:外辱可御,家贼难防。
再后来的后来,听说祝大人不知道哪个大官看中了他,又叫他来缓定当知府,他说当官太累了,还是算计去算计来,结果却没有好下场,他各人就在山西老家兴办学校,教本地的学生,让他们成才。他没有来当知府,那个来当知府的,才当了不到一天,他头天下午来赴任,第二天清政府就跨台了,那个知府也溜之大吉。此系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