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望着陈旧的天花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
动了动胳膊,想撑起软弱无力的身体,手背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纪若拙皱眉望过去,原来是扯到了输液管。
昨晚的记忆瞬间如洪水挤进了大脑。这里是老城医院?她晕过去了?怎么会这样?顾钦辞呢,孟晚童呢,那孩子怎么样了?
*边的矮凳上放着一个简陋的盆子,盆沿搭着两条毛巾,半边湿哒哒地泡在水里,半边悬在空中,已经被暖气烤干了。看到水,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微微发出一点声响,嗓子像被燎原之火一把灼烧过,疼痛难忍。她不禁色变,咳嗽了好几声。
屋外有人推门而入,步履稳健,却匆匆。
纪若拙半撑起的身体被来人接住,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头顶滑向耳畔:“醒了?”
她吸了吸鼻子,是檀木香,安下心来,头脑昏昏沉沉的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张开又阖上,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衬衫领口,以鎏金线点缀着极其特别的纹路,那是被传统而高贵的古典美学大为推崇的样式,是法国革命后欧洲贵族阶级才可以用的徽记。后来贵族阶级被取缔,许多空有财富、无法再次涉政的贵族选择做起了生意,以其族徽作为品牌的logo,奢华又矜贵。
纪若拙对衣装格外敏感,他昨天穿的就是这一件。而听上去,他的声音也不太对劲。顾钦辞的嗓音她再熟悉不过,虽然低沉稳重,却始终珠圆玉润、甘醇得像酒,处处透着养尊处优的贵气,怎么会哑得好像砂纸在摩擦呢?
“感觉怎么样?”顾钦辞见她半天不说话,扶着她的肩膀把她稍稍拉开一些,打量着她的脸色,仍然不是很好。如墨勾画的长眉凝了起来,“还有哪里不舒服?”
纪若拙没有回答他,看向*头的柜子,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她张了张嘴,低声问:“你昨晚没回去?”
一个字一个字,也说得很费劲。顾钦辞升起了病*的*头,把枕头安放在她的后腰,让她靠在上面,又端来一杯晾成适合入口的温度的水,“喝水。”
顾钦辞清俊的眉眼看上去有点疲惫,阒黑如夤的双眸却依然湛清、明亮,触目生辉。
纪若拙没接水杯,看着他下颔上滋生的一点胡渣,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稍现的血丝,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褐瞳深处扬起淡淡的水雾,纪若拙没有说话。
在这么一家连饮水机都没有的医院里,想喝一杯温水,需要烧开了晾多久?怎么这么巧,她醒了就有的喝呢?
“你儿子怎么样了?”纪若拙小口啜着水,润完嗓子,似不经意地提了起来。
顾钦辞把水杯放回原处,理了理衬衫上的褶皱,语气波澜不兴:“那边有晚童和护工照顾。”他也不知道具体如何,这一晚上,他都极少离开这间病房。
如果不是使不上力,纪若拙真想把杯子重新夺回来扔他脸上。想到他*未眠,她又气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心里酸酸涩涩的。
顾钦辞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站在她的*边,沉默中透着莫名的安全感。他的西装工整妥帖的搭在椅背上,上半身只穿着一件手工制作的黑衬衫,显得肃穆又大气,与他的气质不谋而合、相得益彰。纪若拙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想不出有谁比他更适合这种颜色。
“输完今天下午的液,eic会来接你回去。”他交代了两句,将外套穿上,“我现在要回公司开会,你的朋友一会儿会过来照顾你。”
“朋友?”纪若拙轻喃着重复。
“李小麦。”
纪若拙吃了一惊:“她怎么知道我病了?”
顾钦辞睇了一眼她*头的手机,“早晨她给你打过电话,我接了。”
纪若拙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奇怪,“你接了我的电话?”
顾钦辞眼神沉了沉,虽然私自接听她的电话确实很不礼貌,但她这么介意,是在防备他?
他还沉浸在思考中,纪若拙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笑得有点诈:“二爷,你不是说你刚来吗?我瞧瞧麦子是几点打的电话……”
顾钦辞颜色沉暗双眸在一刹那间变亮变浅,像乌云突然被撕裂,有阳光蛮不讲理地穿破云层挤出来。紧接着他有点哭笑不得,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
“六点半!”饶是纪若拙已经知道他守了*,待到确定时仍是忍不住轻声惊呼。
“上班族,六点半起*没什么稀奇。”顾钦辞的手在她的略显苍白的脸上抚了抚,“她很担心你。”
纪若拙当然知道她很担心她,麦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她的人。她低头翻着手机的通话列表,除了麦子打来的电话,还有不少公司里关系亲近的同事,翻到最后,她的瞳孔猛然一缩,是纪明城的来电记录。
爸爸给她打过电话?
慌神中纪若拙的手一松,险些没有拿稳手机,屏幕沿着她光滑细腻的指缝滑下来,在掉落之前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接住。顾钦辞低头睨了一眼手机上屏幕,抬头又看到她呆滞中泄露的慌张,刚毅的唇抿成一条线,什么都没说,将手机还给了她。
记录上显示着已接来电,五分多钟,纪明城的电话被他接了?纪若拙略仰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犹豫了好久,还是开口道:“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