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竹也笑了,说:“不说就算了,我长着眼睛,自然会瞪大了看。t”
他又凑近了些,低声问道:“这开始,一点都看不出端倪,这清尘,怎么就降了呢?”
沐广驰轻轻地觑了一下眼睛,说:“他呀……”忽地苦笑了一下:“呵呵,不是他,是我犟着……”
刺竹奇怪地看着沐广驰,半天都没理清头绪,这话啥意思?清尘是因为沐广驰坚持才降的?还是沐广驰犟着不肯降?他低头想想,问道:“淮王的飞鸽传书,写的啥?”
沐广驰从前襟里,掏出一个小纸团塞给了刺竹:“你自己看。”
刺竹打开一看,忽地明白了。原来,淮王是要沐家父子去百洲解释退婚原委,正是这一纸命令让清尘下定了决心。淮王的用意很明显,一是觉得送回郡主羞辱了自己,二是担心沐家军反,所以,要诓骗了沐家父子去百洲城,或者,是为了扣押他们牵制沐家军,或者,是要杀他们以绝后患。因为,苍灵渡是兵家重地,不可能主帅和主将同时离开,必留其一。按照淮王的性格,在骗走而杀之的同时,让秦阶吞并沐家军,是最有可能的。
“为什么,清尘这么决绝的性格,还会一再给淮王机会呢?”刺竹好奇地问。他记得,第一次移兵常州,悲愤射杀宣恕,给清尘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照理,这时候清尘就会跟淮王决裂,但是没有。紧接着,第二次,移兵乾州,清尘依旧回来跟淮王效命。到这第三次,送走依琳,在最后关头,清尘还在犹豫,直到这一纸命令的送达,才促使他反目。或言之,只要淮王没起杀心,清尘是不预备背叛他的。
沐广驰默然片刻,低声道:“他是为了我。”
哦,刺竹有些惊讶,想想便又释然。淮王于沐广驰有恩,若是背叛,以沐广驰重义的秉性恐难以接受,清尘只得一让再让,直到无路可退,方才翻脸。明白了这些,刺竹忽地有些动容,以清尘这么小小的年纪,能想得这么细致和周全,又能这样坚忍,实在难得,怪不得,他常常是满脸心事,有这般的顾虑重重,怎能不活得沉重?
“他也不容易,我……”沐广驰歉疚地说:“我也不忍心……既然是命,都是定局,我不想再让他为难……”
刺竹顿了顿,徐徐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清尘,早就想归降了么?”
沐广驰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一头想着我,一头挂着沐家军,这中间,还想着……”一抬眼,看看刺竹,便自嘲道:“跟你说也用,你不会相信的……谁会相信呢?”
都问到这里了,刺竹哪肯作罢,继续追问:“他还想什么?”
沐广驰叹了口气,低声道:“他还想着天下百姓……他跟我说,归顺了,让出苍灵渡,天下一统,百姓就不用再受战乱之苦,沐家军就可以解散,士兵们平安地回家团圆,以后安居乐业……”
“他可以打过通州啊,可以帮淮王一统天下啊?”刺竹说。
沐广驰摇摇头:“清尘说,淮王没有天下仁心,他若为王,百姓遭殃。”
刺竹顿时无语。这么久了,他一直咬定清尘对安王有成见,却从未反省过自己,对清尘,也有这样的成见,此时跟沐广驰的一席话,让他觉得非常惭愧,清尘作战做人惯会使诈,却丝毫也不影响他心胸的大气,这显然,是刺竹没有想到的。经过了这一次,刺竹方才悟道,不管是寡言,还是凉语,或是冷脸,清尘的心地确实是自已初始认定的善良,而且为人比从前更为可信。
正愣神间,忽然听到沐广驰嘴里轻声嘟嚷了一句:“其实也是我自私……该来的总是要来,想留也未必留得住,唉……”
刺竹轻轻地拍了拍沐广驰的肩头,对于这样一个重义的汉子,为了儿子,舍弃了多年的义气,难能可贵,他心里一定是非常纠结的,不过好在还有个理由可以给他安慰,就是为了天下苍生,舍小义取大义。这一瞬间,刺竹对沐广驰充满了敬佩,也充满了同情,这个真性情的汉子,在义字上高大,却在情字上懦弱,也许,失去祉莲,也是他命里注定的。
刺竹大踏步地走近了清尘,一下就揽住了他的肩膀:“嘿,兄弟,想什么呢?”
站在旁边的肃淳马上扯下来刺竹的胳膊:“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我跟他说说话呢。”刺竹说着,将清尘拉到一旁,还未开口,先就一个笑脸送上去。
清尘斜着眼睛,将他上下一打量,随即冷声道:“不想将我碎尸万段了?”
“哪能呢……”刺竹呵呵地笑起来。
“瞧你那拳头捏的,我就是个铁球,也会被你捏碎了。”清尘脑袋一别,不理他。
“记仇呢!”刺竹不屑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你吓得我,我捏个拳头都不行了?”
“我敬告你,还得继续捏着,指不定,等下了船,我就绑了安王,连同这一万士兵,还有你们一干将军,顺带着通州,都送给了淮王……”清尘漠然道。
“你就编吧,我可是了解你了,这回,是彻底了解你了。”刺竹笑呵呵道:“自此,坚定不移地相信你。”
清尘乜了他一眼:“有你后悔的时候。”
“安王都不后悔,我后悔什么?”刺竹恬着脸笑。
哼,清尘冷笑一声:“过江的时候,你可是肠子都悔青了,还想死来着吧……”
真是诡诈,这都看出来了?!刺竹吃了一惊,依旧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