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罗玄看觉生恢复了意识,便温声邀请他去看看自己和小凤的女儿——总归这个人也是小凤的父亲。
觉生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来到罗玄为小凤修筑的庭院。他缓缓走到秋千旁,看了两个童儿光光的头顶上分别带着一朵绿花和紫花,只觉得是说不出的怪异。
罗玄见了他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两个童儿,也是感觉诡异的紧。不过他一向从容,竟然装作没看见觉生的疑惑,反而走到秋千旁的摇篮处,很是温柔的伸出自己的双手轻轻抱起其中一个女儿。他温声道:“大师,这就是我和小凤的女儿,小名叫萱萱,摇篮里的那个叫茜茜。”
觉生看他动作轻柔,表情温和,不由也放松了一直沉重的心情,轻轻走上前,抱起摇篮里的另一个女孩。
不曾想,本来正在熟睡的小女孩,一到他手里,竟然哇哇大哭起来。
一旁伺候的天相慌忙走过来,语带责备的说:“大师,你这样抱,弄疼她了,还是给我吧。”
觉生尴尬的松了手。
罗玄淡淡瞥了弟子一眼,然后歉意道:“大师,小徒只是关心孩子,还请勿怪。”
觉生摆摆手:“不,罗兄,是我的错——想想看,小凤出生后,我也不曾抱过她,而且还十多年对她不管不问。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不称职啊。”
罗玄连忙安慰他:“当时大师也不知道小凤的存在,何须如此自责?”
觉生却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我并不后悔,我当时废媚娘的武功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只是造化弄人,想不到我这个做父亲的,却成了女儿的杀母仇人。”
罗玄不由默然,他把女儿轻轻放进摇篮,然后淡淡道:“大师,咱们出去走走。”
觉生点头。
来到后山,站在悬崖处,罗玄轻轻问道:“大师,你可后悔了吗?”
觉生一愣,随即摇头:“我毕生追求的是普度众生,虽有金刚怒目之举,却是被逼无奈,有何可悔?”
罗玄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以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道:“那对于媚娘身死之事呢?”
觉生听到‘媚娘’二字,脸色一变,随即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佛曰‘缘来缘散,缘生缘灭,缘尽缘去!缘去缘从’。”
罗玄听到这句话心里非但没有明悟,反而心生燥意。他皱皱眉,沉声道:“难道大师真的能做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觉生莫测高深,微微一笑:“缘起缘灭幻今身,
红粉骷髅衣加生,早知今生缘尽灭,何必金心散落尘?”
罗玄点头:“受教了。”
觉生点点头:“既然罗兄已是心神空明,贫僧也该告辞了。”
罗玄看看眼前这个‘高僧‘清澈执着的眼神,万般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点点头:“大师,慢走,不送。”
觉生如佛经中说的拈花一笑,宝相庄严的下了山。
只留下一脸凝重的罗玄。
晚上,罗玄看着两个女儿甜美的睡颜,心里更加烦躁。他不由缓步来到坐忘堂,轻轻在明黄色的蒲团上坐下,从新打坐起来。
正运行气息正惬意的时候,忽然他好像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四周全是浓雾,而眼前只有一口枯井。而更为诡异的是,他的脑海里刚闪现‘井‘这个词,他的身子便陷在一个地方,好像真的在井里一样!
他的四周一团漆黑,只有头顶有一圈微暗的亮光。他伸手向前摸去,四周是冰凉的井壁,长满了光滑的苔藓。他产生了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感,双手拼命的向前抓着,竟然真的摸到了冰凉的井壁,手上一片滑溜溜的感觉,那是长年不见天日的苔藓。
是的,他已经在井里了,如今正坐在一堆投井者的白骨上,仰望着头顶一圈微暗的天光。
他似乎在井底被人囚禁了一百年。
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到耳边:“我们不知犯了什么罪,非要在第一层地狱相见?”
罗玄一下子呆住了,对方的声音实在太怪异了,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声音,仿佛不是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无论节奏还是音色都非常别扭,没有一般人说话的停顿和转折,音调几乎完全一样,又尖又细像是太监的声音。
纵使他一向淡然,也不由一愣,他忍不住问道:“你是何人?”
那个女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说话,继续保持着刚才说话的语速说:“我是典妻,一个被扔到井里面而死去的女子。”
典妻?一个被扔到井里面而死去的女子?难道自己在与井里面的幽灵对话?罗玄知道什么是典妻——这是偏远地方山村的风俗,穷人把自己的妻子高价租给有钱人家做妾,租期结束后再还给原来的丈夫。
不待罗玄回答,那个女人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本来有丈夫和儿子,但因家中贫困,被典到有钱的欧阳家,租期三年,为欧阳老爷延续香火。一年后,我为老爷生下一子,便想回到原来的家里,但老爷不准我出门,终日将我锁在后院。终于有一天,我逃出了欧阳家,但很快便被他们抓回。女子私逃出门,这在村里罪不可恕,按旧法施以沉井,他们便将我推到了后院的古井之中。”
紧接着,那个未知的地方传来‘扑通’一声,仿佛真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井里,井水飞溅到四周潮湿的井壁上,然后便是永远的黑暗……
刚才那段叙述那样平静,在这诡异古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