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链子细长,冰冷的贴在宛春白皙的脖颈上,坠坠沉沉地,彷如她此刻的心情。
宛春不明白这突如其来地不安来自哪里,便将那怀表在手中握了一握,笑应余氏道:“我会好好戴着的。”
余氏亦是笑容浅淡,眼见娜琳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便也不拘着宛春在身边,让娜琳唤了秀儿来,服侍宛春回房休息,自己也预备着洗漱去了。
金丽在楼下同仲清说完话上来,见天色已晚,不能再久留下去,便和宛春言语两句,就作别回思南公馆了。
仲清夫妇亦忙活一天,总算将一桩头疼事摆平下去,谭汝霖经此一回,更加对仲清的手段钦佩不已,由是今夜便不在小书房呆着,同仲清一道回了房,夫妻恩爱自略过不提。
翌日,余氏心中惦记旧京情形,早早就起来,命人出去安排车辆。仲清思虑她和宛春的归程,听着动静,忙也叫了谭汝霖起来,夫妻二人一同给余氏请了早安,仲清搀着余氏一面下楼一面道:“不过六点钟,早也不早在这一时,母亲未免太赶了。姑姑那里,我昨儿才同金丽说过你和四妹妹要回去的话,金丽还说要来送送你们,这会子只怕是见不上了。”
“以后总有机会再见面的,一家人,倒没那么多规矩。”
余氏不欲多说,下楼后便问仲清:“你四妹妹可起来了?”
宛春恰梳完头出门来,听说忙在楼上道:“起来了。”
她咚咚的跑下楼,秀儿追在后面抱着一个大包袱,也咚咚地直跑,仲清不觉又是一笑:“才说妈走得急。不料你们也是这般,看来我们家里终是不讨你们喜欢的。”
宛春眯眼一笑,下了楼梯正抱住仲清的胳膊:“二姐姐可当真冤枉人,我何曾说过不喜欢你这里?只是事有紧急,待到寒假,你再接我来玩可好?”
“那咱们可就说定了,寒假我使人接你。你不许不来。”
仲清伸手在她的鼻梁山一刮。实在爱极了自家的妹妹,但再有不舍,也明白她母亲思归的心情。于是转身就叫冯妈她们预备早饭。
陈芳菲从厨房过来,一听便道:“昨儿就想着太太和四小姐要回去的事呢,怕要赶车,我就和冯妈她们早早将饭菜备下了。如今正好吃饭。”
她设想的周全,便是余氏前番对她多有疑心。这会子也不觉赞赏道:“难为表小姐惦记着我们,你是客人,不该叫你忙这些的。”又向仲清笑言,“你得表小姐助力。倒省了不少功夫。”
“可不是,要不我总说她最是贤良淑德的人儿。”
仲清且喜陈芳菲如此条理,听她母亲夸赞。心底也暗叹,要说陆建裙是她的三妹妹。倒不如陈芳菲是她的三妹妹才好呢。她人品样貌已经出挑许多,再要在家世上得些许靠山,何愁找不到好夫婿。
但这也只是她单方面的臆想罢了,倒是陈芳菲因此前对伯醇心生敬仰之故,叫余氏和仲清这么一夸,面上不觉赧然,低下头将鬓边的一缕发丝绕至耳后,细声细气道:“表嫂又打趣我。”
仲清笑出声,挽住余氏和宛春,自去带她们吃早饭去了。
谭汝霖也不闲着,唤来侯升和东子,吩咐他两个去备车,又道:“你两个仔细着些,买两张票来,不要漏了风声,只当是寻常人家从旧京到上海走亲戚来的,如今坐火车回去。”
侯升和东子嘴里答应着,忙都去准备了。
宛春起得早,肚子里并不大饿,稍吃了一碗燕麦粥,就推开碗不吃了,怕吃太多坐车晃荡得胃里不舒服。余氏倒是多用了一些早饭,瞅宛春无事,便道:“去同你二姐姐说会子话吧,这一去没有数月是来不了的,你二姐姐一人在这里无姐妹傍身,只怕也有好多话想同你说呢。”
“是。”宛春便站起身,去客厅找仲清。
俊伟早起哭闹,奶娘喂过奶,正抱他在客厅里玩耍,仲清伸了一只手给孩子握着,斜侧过身不知同奶娘说些什么。宛春站到她身后听了两句,仲清直觉回头,瞧见她便一笑道:“妹妹吃过饭了?”
宛春点点头,随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也伸了手摸摸俊伟的小手:“吃过了,妈妈说这一回去要数月才能再来,想着二姐姐一人在这里,总归是孤单了些,要我多陪陪二姐姐呢。”
“天下间唯有父母才对儿女这般尽心呢。”
仲清感慨直言,让奶娘抱了俊伟到别处玩耍,自个儿转过身向着宛春道:“自我嫁到上海,已有三年不曾回旧京了。往日里宾客盈门倒不觉得什么,只恨逢年过节,才知思乡苦。想想几乎要后悔嫁到这样远的地方来,如果当初就嫁在了旧京,每日里有妹妹作伴,日子不知得多舒服呢。”
她是当真舍不得母亲和妹妹,宛春又何尝舍得这个姐姐?虽非嫡亲,到底她占着李家四小姐的身子和名分,得了仲清诸多照拂,心里不是不温暖的。耳听得仲清言语中有凄凉之意,直觉不祥,忙岔开话道:“头两年姐姐初嫁,里外要打点的地方太多,不能回家也在情理之中。这二年又生了俊伟,只怕又得几年功夫走不开,要我说,待得俊伟大一些,不需多,三四岁上姐姐就可以带他出门走动了。来时三哥还念叨,要见一见外甥呢。”
“时间真是快,季元都是做舅舅的人了。三四岁,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罢。”
她比季元大四岁,少时深恶季元淘气,姐弟两个没少闹矛盾。年纪大了,倒是亲睦许多,不过印象中总还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