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和湄心秀儿对视一眼,彼此吐一吐舌头,都不甚好意思的从灌木后头挪了出来。
季元哀怨叹口气,也只好露着头同伯醇打声招呼:“啊,是大哥啊,好巧,哈哈哈。”
“巧什么?从你们进门,我就看见了。”
伯醇回头指一指斜侧里半开着的窗户,季元越发懊恼的一捶手掌,只怪自己眼拙,怎么就没去看那窗户呢,要不然早就见着那女同学的面容了。
他拍一拍衣服,从低矮的灌木丛中站起来,到底是按捺不住,问伯醇道:“刚才出去的那位小姐当真是大哥在日本的同学吗?她……怎么哭着走了?”
“一言难尽,想必她回去之后会想得通的。”伯醇长长叹息一声,倒不曾想到自己在日本求学的时候,还能收获芳心一枚。但这芳心他委实是消受不起,先不说他和小野绿的出身,单论感情而言,小野绿喜欢他,可他并不喜欢小野绿,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将来更不会喜欢。无关其他,只是他自己的感觉罢了。
季元是那样聪明的人儿,一听他大哥的话,即刻就猜到了他的言外之意。看来,还真让他说对了,那个米豆粒小姐不远千里的来旧京,就是奔着伯醇而来的。
他冲宛春眨一眨眼,大有显摆之意,宛春掩口笑了,但心里也对小野绿小姐的离去倍感好奇,只是她较之于季元要委婉的多,只道:“小野小姐是自己一个人来旧京的吗?”
伯醇点一点头,倏尔又摇一摇头:“也许马上就不是她一个人在旧京了,听她言下之意,她的父亲已经与她通过电话,要在近日来旧京一趟。明里说要接她回去,但暗里……就不好说了。”
政府或许可以阻止一个日本军官来旧京,却阻止不了一个父亲来看望女儿,只希望近期内政府可以警醒一些。
他才拒绝了小野绿,诚然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意,但自己将一个女孩子说哭也是事实,他心中惆怅在所难免,不大愿意在此时说得太多。既是揪出了偷听的季元和宛春,便让他们各自回去,自己换了衣服独身去找张景祖喝酒去了。
季元和宛春从凝辉园出来,兄妹两个都一脸的凝重,季元揽过宛春悄悄在她耳边问:“你说,咱们要不要告诉大哥他和张家大小姐的婚事啊?”
“这……不大好吧。”宛春私心里以为,伯醇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定,必然是父母方面刻意隐瞒了他。父母亲这么做想必是有他们的道理,若她和季元贸贸然把话说出去,闹出乱子来可怎么收拾呢?
季元何尝不知这做法不妥当,但是一家子都知道,偏偏瞒着大哥,想想他都觉得对不起大哥。
说到伯醇婚事,就免不了提到曼之,宛春遂将那日在生日宴见过曼之一面的话说给了季元听,又道:“她的脾气也许不好,但学问委实很好,一屋的学问应当是不相上下的。”
“傻妹妹,你这话可说反了,于男子而言,学问好可比不得脾气好。”任谁都受不了家里有只母老虎的,哪怕那母老虎学富五车,也还是母老虎不是?
他很有些大男子主义,宛春可不服气:“照三哥的说法,我也不该读书了,湄心妹妹也不要到旧京来求学,我们每日里只在家绣绣花绣绣草修修脾气就好。慕言也不该学习,只应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里陶冶性情,这辈子让你见不着才好呢。”
“哎哎,正经的说话,不许胡说八道啊,我说错话了还不行么。”季元一见宛春急的连慕言都说出来,忙向她赔礼,“女子该读书的,该好好读书,最好读个女博士行不行?”
“谁又说要读到博士啦?不过让你明白,女子读书与男子读书都是应当的,哪有人生来就该给别人作陪衬?枉三哥哥读了这多年书,竟然还是这等陈旧思想,真让人失望。”
她一秃噜说了一大堆的话,容不得季元再争辩,就转过身,潇潇洒洒地带着秀儿湄心走了。
徒留季元在她身后,摸一摸脑壳,直觉女人的心真是海底针,实在难测的很。你说不必学问好吧,她有一堆的话等着你,你说学问要好吧,她又有另一堆话等着你。
善变,太善变了。设若慕言也这样的善变……季元叉着腰,仰起头望天想一想那情形,又想同慕言争辩那一****的神情着实丰富多彩得很,倒比以往客气的面孔亲和许多。这么一想,不觉就点点头,嗯,好吧,善变的女人也很可爱的。
他自己安慰自己,想着已有几日不曾到晁家去,不如明天再去走一遭,慕言去她外婆家也有几日了,总不能这会子还不回来吧?
至于他去与不去,暂且不表。且说一个年节就这般热闹而迅疾的结束了,过了正月十五,就该是回校报到的日子。
宛春十六号开学,湄心的学校则是经李家安排,在一个英国人开办的学堂里学习英语。说是暂读,皆因湄心的祖父曾是北阀军政府的外交官,总想要儿孙后代里再出一个外交人才,只是湄心的父亲和叔叔都没有继承祖父的志向,反而在经商一事上越发出色。倒是湄心于学习上很有天赋,只可惜苏州当地并无外语学院,于是她的父母就将她送到了旧京来,待她读完英语,即刻就要送她去国外留学。
在暂读的这一年里,湄心就在李家住了下来,依旧和宛春一道住在惊鸿园里。她人生的娇媚,性子又单纯,待人至善,不到月余,李家上上下下便都很喜欢这个苏州来的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