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好?现今我只是迎亲,还未曾完婚,自然还是我过我的,她过她的。”
容绍唐面上无波,一面说着一面就打出几张牌去。
牌面一落,对家那里立马乐开花,摊开手道:“巧了么不是,正好打的着,这一回我可赢了。”说时,将牌一丢,就问容绍唐要钱去。
容绍唐眉头微微的皱起,胡乱将手里剩余的纸牌丢掷在桌上,从上衣兜里翻出几张钞票来,甩在那牌上道:“拿去,拿去。”遂也不再继续玩了,起身便走。
唬得赢了的那人也不敢伸手去取钱,站起来追问着他道:“六少,你去哪里?”
“去厕所!”容绍唐没好气回他一声,砰的一声就摔门出去了。
屋子里,几个侍卫官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不觉都相视一笑,忙上前把拿钱四分五散的,各收进自己兜里。
且说容绍唐从车厢里出来,并没有像他先时说的那样上厕所,而是在走廊里抽了一回烟。烟气蒸腾,似雾非雾,霎时将他的面容笼罩个完全。
宛春恰此时也坐得累了,便要出包厢透一口气。她开了门,步子踏在车厢走道的长毛地毯上,轻盈无声,像是个精灵。
因是背对着容绍唐,她并不知走廊里还有人在,只用手轻抚着一侧长长的玻璃窗,偏着头看那风景从车窗户旁呼啸而过,几欲闪花人的眼睛。
容绍唐看她一路走到车厢的尽头,正不知她要干什么去,忙将手里的烟掐灭,抖一抖衣袖,便轻手轻脚跟在了宛春后头。一直跟到最底端,却忽然不见了宛春的人影儿,似是从底端那个走道里绕回去了,容绍唐站在火车的末尾沉吟片刻,料箱宛春在这里也做不出什么把戏来,方转过身欲要回自己的包厢里去,倏尔余光中却瞥见玻璃车窗上的一行小字。
他不觉走上前,凑过去看了,才知是就着车窗玻璃上哈出的水汽写成的,道是“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笔迹清婉秀润,分明是女子手法。
容绍唐一语读罢,岂能不懂诗里的思归之意?只是她思归其家,他又何尝不是?当谁稀罕这门婚事不成?
容绍唐鼻孔里冷哼一声,抽出帕子抬起手三下五除二地就将玻璃上的那行小字擦得干干净净,擦完将帕子一甩,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反身就往回走。
那原是坐在屋里的一众亲随,见容绍唐出去久也不回,正怕要出事,便都聚拢着出来找他,顶头碰见他面色铁青的回来,未及开口,便听容绍唐呵责道:“都杵在这儿作甚么!回去,列队站好!”
“是。”众亲随忙不迭都点头答应,一时弯身候他走远,才悄摸的聚在一起,头碰着头问,“六少这又是发的哪门子脾气?”
“谁知道呢,自打定下婚事,六少的脾气就越发难以捉摸了。”
“哎哎,我听说,六少原本中意的女子可是林家大小姐,为了那大小姐几乎关闭了一家报社。这如今家里头偏要他娶李家小姐,保不齐心里难过着呢,大家伙儿的警醒点,莫在这时候招惹六少,免得引火烧身。”
“哟,真有这事啊……”
“怪不得呢,我说李家那么俊俏的一位小姐给他做夫人,他还板着一张脸,原来内里是这层缘故……”
“嗨,我说你们就瞎操心,这如今一个男子娶上三四房老婆的多得去了,似咱们六少这等身份就是得两房太太也没什么关系……”
侍从们尽管交头接耳地纷纷议论着,却不想隔墙有耳,李家的李桧正出来上厕所,裤子还没拉好,就听得他们的说话声一阵接一阵透过门板儿传进耳中,又听那容家少爷原来还有个红颜知己,这下子可觉不得了了,等那起侍从走远,慌忙提上裤子洗洗手出来,直奔厢房里去。
他还不敢全然的告诉宛春,只能拉着秀儿叽咕几句,秀儿虽比宛春大一岁,可也是未出阁的丫头,能有什么主意呢?听罢也只是干着急道:“这怎么成,我们家小姐是容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如何少奶奶才刚进门就又要纳一房夫人呢?”
“可不就是这话?”李桧也皱紧眉,苦着脸道,“可惜李家离得远,要不然叫了大爷和三爷来,怎能让我们小姐受这等委屈?”
他们两个仅凭一言半语,就仿佛看到了宛春进门后的情况。秀儿又气又恼,又怪李桧:“你也不出去拦着他们,就由得他们胡说,四小姐这会子也在外头呢,仔细让四小姐听见,该多难受。”
李桧道:“所以我才要先找你说呀。”他一个人的主意,总不及两个人商量的好。
这时宛春人已经回了车厢,一拉开门不由就问:“说什么呀?”
李桧吓了一跳,连连的摆手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又问宛春,“四小姐去了哪里,又从哪里来的?”
宛春道:“车厢里太闷我就去外头转了一圈,本以为还要原路返回的,不想车厢尽头还有一个通道,我就从那边过来了。怎么,你们出去找我了?”
“没有,就是问一问罢了。”李桧忙应和一句,想着宛春既是没有原路返回,自然就没有听见侍卫们说的话了。既是没听见,那么他和秀儿也只好暂时当做不知,只等以后再寻机会,同宛春说个明白。
火车几乎开了一日才从旧京抵达金陵车站,宛春她们下车的时候,天已黑了多时。容家那边因知火车到来的时辰,早就已经在车站预备好了车马人手,只等着新娘和新郎一来,就即刻接回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