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跃跃欲试,在同宛春下山之后,果然备齐纸笔,循着记忆画出一幅美人出浴图来,未免宛春看见要找她的后账,就将画轴小心卷起,塞在角落中的落地青花瓶中。
且说数着日子就到了腊月二十七,一仁从上海回来,第一时间赶到山房,向宛春汇报了仲清近来的消息,道是她在入秋时候生了一场病,据闻还是月子里时候的后遗症,吃了许多药请了许多名医,总也不见好,已在床上躺了一段日子了。谭汝霖气恼伺候的人照顾她不周,遂狠心辞去了一批人,另寻了一批老妈子和丫头来照顾仲清,至于谭家小少爷谭铭伟,也因着仲清身体不好的缘故,一直都是奶娘带在身边养育。
宛春听罢,心里隐隐生出些许不安,仲清的身子她很清楚,虽然在生产时候经历了一场风波,但她后来去参加铭伟的满月礼,尚且见到仲清神色大好,不像是有后遗症的样子。再说,月子里的后遗症哪里会拖延到这个时候才发作呢?她唯恐仲清的病情另有缘由,无奈逢着过节,她就是想去上海,也得等着过完春节以后。
不过一仁的消息多少可以让她宽慰一些,谭家家底还算殷实,仲清的病迟早会治好的,只要不是上海当地局势生变就好。
一仁消息既是带了回来,念及明儿就是腊月二十八,他定然要赶着今晚的火车回苏州江家去的,但在回家之前,他还有极为重要的人要见一面,那便是他的心上人敏珠。
敏珠知道他回来亦是十分欢喜,重新梳妆打扮一番,才从星苑过来见他,二人多日不见,总有一肚子话要说。宛春想他们正在热恋的时候,自己在旁不免要打扰了人家,遂带着秀儿走开,屋子里徒留下敏珠和一仁两个。
一仁笑看着敏珠,把这一路去到上海的所见所闻都一一向敏珠说了,又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曾看书了?”
敏珠道:“天寒地冻,哪里有心情看书呢,不过闲暇时也不过动一动笔,画一两幅画而已。”
一仁知道她在书法绘画上的造诣,闻言忙道:“你不说我几乎想不起来,快过年了,劳您的大驾,替我写两幅门联成不成”
敏珠抿唇一笑:“我的字算得什么呢,巴巴求去写门联?外头多得是书春的先生,哪个不写的比我好?”
一仁道:“书春先生的字哪里可以同你相比,你写给我的门联,一则喜庆,二来我也可睹物思人。”
“睹物思人?怎么,你是要离开这里很长时间吗?”敏珠疑惑问他。
一仁笑道:“家中父母催得急,明儿又是腊八,今晚我就要赶火车回苏州去,少说也要在家中呆上一两个月的。”
他不说则已,一说罢,敏珠不觉将脸一沉,冷冰冰甩着袖子道:“你既是赶着要走,还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当我是个过客不成,你匆匆的路过,就此作别?”
一仁不知她为何这般生气,忙站起身赔笑哄她:“过完年开学我还回到南京来,若你认为我在家中呆的时间长了,我们可以凭书信互通往来啊,我等下就把家中地址写给你”
“谁要你地址来着?你要走便走,我不稀罕!”敏珠鼓起两颊,眼中汪汪凝着泪滴,她足盼了七八天才盼的一仁从上海回来,原以为他可以在山房多留几日,二人一道赏赏雪后风景,说说话岂不妙哉?倒不料一仁来了就要走,她倍感失望,这种失望再碰着一仁不解其意,就越发气恼起来。
敏珠惯常爱使小性子,平日里有宛春在,二人相知相惜,倒也可保得一时相安无事。只是面对的人一旦换成一仁,她的喜怒哀乐便全然爆发出来,简直无所顾忌,偏生一仁爱极她的性情,每每都迁让着她,若是敏珠要他上天摘星星摘月亮,只怕他一不留神也会答应的,是以秀儿见过敏珠发脾气之后,背着敏珠没少在宛春面前替一仁抱屈,只道:“九小姐生气起来简直不把一仁少爷放在眼里,我都看得心疼。”
宛春笑秀儿多事,却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仁既是甘之如饴,她们外人又瞎操什么心呢。”
叵耐这一回任由一仁百般哄劝,只为他今晚就要走这一件事,敏珠愣是没个笑脸。一仁没法子,便去她书桌那里,欲要给她留一个地址。
敏珠眼看他过去,忙不迭将那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一挥,叮呤当啷就摔碎了一地。
宛春和秀儿正走到楼下要为一仁送行,耳听屋子里的动静,主仆两人都吓了一跳,赶紧推开门进去,瞧着似乎是在吵架的模样,宛春便当先问着一仁道:“姨弟,你又如何惹着我们九小姐生气了?”
一仁苦笑摊一摊手,他若是知道怎么惹着了阿九那倒是好办了,正因为不知道她为何生气,才闹成如今这种局面。
宛春笑了笑,又去劝敏珠:“他才从上海回来,说话功夫又得要赶回苏州去,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同我说说,我替你骂一骂他成不成?”
敏珠这个时候哪里听得进去道理,见宛春说这话,分明是知道一仁行程的,她们姐弟二人就只瞒着她一仁,心里恼火的时候便又冲着宛春大发一通脾气。
宛春听得稀里糊涂,再三的同她讲不清楚,亦是生恼起来,气道:“你到底要怎样才好?一仁同你赔不是你不听,我替他赔不是你也不听,你生气摔什么不好,偏要摔那易碎的东西?瞧瞧这一屋子,光那一个碎掉的明代青石砚台就足有百十块钱,更遑论其他了,零零散散放一处没有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