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一面欣慰于静语和光耀的安然无恙,一面又羞恼于容绍唐的大胆妄为。
她看罢信就要撕碎开,然而真到动手的时候,却到底心有不忍,只得悄然放下手,将信仍旧塞回信封中,极隐秘的藏匿在了书桌抽屉的暗匣里。
只是她不曾想到,这一封信仅仅是开始而已,往后每隔三五日,她总能从李桧手中接到容绍唐的来信。有时是长达数页的读书观感,有时却只是两三行的行军见闻,更有甚者,她还曾收到他信笔成就的几幅小画,几朵晒干后的小花。
她看见后简直要哭笑不得,秀儿原还没在意,待得李桧进来出去了数回,终究忍耐不住好奇心,背着宛春偷偷地去问李桧到底是什么回事。
李桧也不瞒着她,便把容绍唐辗转托人送信来的事情告知了秀儿。
秀儿听罢十分欣喜道:“看来容六少爷心底里还是爱着我们四小姐的,如此一来,她二人是不是要成就好事了?”
李桧哼了一哼,倒不甚赞同她的意见:“剃头担子一头热,能成就什么好事?咱们四小姐啊,主意大着呢。”
嗯,这话是怎么说的?
秀儿大感不解,李桧遂一一解释给她听。
原来甭看容绍唐一封封的寄信来,宛春一封封的也都收下了,可她从来都没给人家回复过。
“所以我说啊,容六爷这打算是白搭了。”李桧摇摇头,大叹口气,“没准他寄来的信,四小姐看都没看一下。”
“收都收下来了,为何不看?”
秀儿与他想法不同,毕竟李桧是近两年才到宛春身边听使唤的,不比她在宛春身边的日子长,亦不如她对宛春了解得多。宛春的性子平时看着虽和气,可是执拗起来,比季元也差不离,都是八匹马拉不回头的。往年她为着张家五爷失信一事,这两年来几乎就未曾再理会过张景侗,若她当真对容绍唐无情的话,想来自然也不会收下他的信,更不会一收就收到了现在。
“只怕,她心里头有别的计量呢。”秀儿如是说。
倒当真说中了宛春的心事,她心里的确有别的计量。因为前世婚姻的不幸与今生的诸多坎坷,她对于感情之事已如惊弓之鸟,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要吓唬自己一回,实在不敢再相信男子的甜言蜜语了。
尤其那张景侗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她,使得她越发不敢轻信人言,纵然容绍唐在信里没有再说什么过火的话,所写的也不过都是寻常小事,然而对她来说这都不过是他投石问路的一种手段。只要她肯松口回了信,以后只怕他的来信会更多,她不愿意回复,为的正是要他死心。他便是一时不死心,她也不信他能撑得过三年五载。
是以,信虽一封封看了,但看罢之后,俱都是一样的命运,被她照常封在信封中,收在了暗匣里。
天有四时,人间四季,四季之间唯秋最短,仿佛只是眨一眨眼,前天长袍大褂还穿着,今天就要换上夹棉衣服了。宛春也不例外,她们李家又是大户人家,早早在初秋的时候就开始预备冬装,她母亲余氏顾念着她离了婚,未免她意志昏沉,特意叫裁缝匠多给她做几件鲜艳亮丽的衣服,款式仍以旗袍居多。
宛春感念于母亲余氏的好意,纵使她对于鲜艳的颜色不大喜爱,也依然每日里一换的,穿出去给她母亲看。
她原就美丽,虽说离了婚,可是毕竟刚及双十年纪,芳华正茂,新衣服一换上,倒仍像是个未曾出过阁的小姐。
余氏看罢心里多少安慰一些,只盼她尽快的走出离婚阴影,往后再给她寻一处更好的人家嫁了,不必受政治的连累,有他们李家做后盾,必叫婆家再不能欺负了她。
她的主意与季元的主意不谋而合,季元听她母亲拜托大哥伯醇给宛春牵一牵线,在他朋友中看看是否有合适的人员,忙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欲给宛春推荐几个青年杰俊。
他回屋急匆匆把名单写了,呈给余氏看,余氏见上头都是李家军中有名的年轻将领,一时倒觉得不大妥当:“他们好是好,不过于出身上只怕配不上囡囡。”
季元笑道:“英雄不问出处,据我的考量,这些人的脾气秉性都很好,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不是母亲所想的泥腿子出身。再则,以我们家的背景,遍观紫禁城,又有几家比得过呢?他们虽非大富大贵,可是小富即安,妹妹若嫁过去,保证一世无忧。”
伯醇想想也道:“季元的话不无道理,我的朋友纵然也有品性家世出挑的人,可算起来都要比囡囡多长几岁,只怕沟通不来。季元手底下的人如何,他最清楚不过,母亲亦可放心。”
余氏见他兄弟二人都如此说,不觉也松了口,答应着会再考虑考虑季元的话。
既然要给宛春另寻婚事,季元的婚事便也该提上日程了。难得他立冬之后一直在家中休假,余氏便把季元叫到房中,欲给他和周湘把婚礼办了。
季元挠挠头,仍觉得有些不妥当:“年节下事情那么多,现在办婚礼那里来得及?不如放在年后罢?”
旁边给余氏捶肩的芳菲听见,不由笑道:“三爷这又是一推二而推三了,去年的时候,您就说年后结婚,结果年后刚开春,就出征打仗去了,今年您可不能再拖了。”
“正是,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余氏也觉不可再耽搁下去,那一回周家的太太还特地登门来看望她,明里暗里的提及了周湘的生日,言下之意可不就是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