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才叫人去信给芳菲,想必再过四五日芳菲就该有消息回来了,她务必要赶在母亲前头把信截留下来,是以宛春便细心嘱咐李桧道:“家里头如今人手少,事情又多,你多留神些,若是有人送了信进府,一定要第一时间拿给我。”
李桧点着头答应下来,半弓着身子道:“四小姐,早上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说是没见着三少奶奶的人。”
“她是诚心要走,岂会那么轻易就让我们找到。”
宛春尚且还记得当初周湘为了替母亲送信给她,特意从旧京奔赴金陵的情形。她向来都是有情有义的,何况这一次落难的还是她的丈夫,她又岂能坐视不理?
宛春感叹她的侠义,又忧心于她的境地,想起外头的传闻,便又吩咐李桧:“待会子你去张家打探打探,张家五爷是何时出得城,他若欲往锦州的话,掐算日子也快要到了。我稍后写一封电报,你试着给我发到锦州,看看锦州那边能不能收到。”
若是收得到的话,只盼他能在搭救季元的同时,再搭救周湘一回,务必叫他们两夫妻平安无事才好。
“哦,对了,还有柳家那边,你也去打听个仔细,问一问他们家大少爷的去处。”
宛春本不是个信奉神明的人,可是重生让她对待神灵的态度格外虔诚起来。而今她的兄长嫂嫂都远去了锦州,她无力做些什么,只能安静地在家中侍奉多病的祖父、年迈的母亲以及幼小的侄子。除此之外,也唯有日夜向神灵祷告,祷告他保佑季元他们平安了。
且不说李家平静的屋檐下是如何的波涛汹涌,单道周湘换了季元的衣服鞋帽,假做男儿,避开李家家丁,从火车站登上了北去的列车,经三天两夜,终是抵达了绥中。因为前方打仗的缘故,如今连从锦州往外出发的火车都稀有,更别说从外地入锦州的了。
没有人傻到去战场送死。
是以她只能从绥中下车,途中或步行,或搭驴车,或借宿,一路坎坷终是到了最近锦州的葫芦岛。
葫芦岛地处辽宁西南,东邻锦州,西接山海关,扼关内外之咽喉,素有关外第一市的美誉,因其岛中有塔山,一守而难攻,是以至今还是张家军的天下。
周湘进到城里的时候,或许是受西边锦州战场的影响,葫芦岛城内显得十分萧条,街道上零星可见几个人影,商家店铺虽有些半开门的,可看那架势,倒不像是在做生意,反倒像是候着消息,只待敌情一到,就即刻闭门歇业。
周湘不由自主的戴紧了头上的帽子,压住大半眼眶,微微低垂着头走进一间旅社里去。
她赶了一夜的山路,到此时又累又乏,正需要吃一顿饭歇一歇脚。
店家两三日不曾见着客来,这会子好不容易送上门一位,自然要打点精神好生款待。
他里外忙活不停,十分殷勤,绕着周湘转一圈,给她送了茶道:“哥儿不是本地人罢?听着口音就不像。”
周湘压着嗓子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店家便又道:“哥儿来葫芦岛是探亲呢还是路过?若是探亲的话,我劝你趁早回去,日本鬼子都打到咱们这儿山门口了,经不起久住。”
周湘喝一口茶,瞧那店家倒是知道不少消息,便问他:“张家守军不是还在这里吗?日本人既是要打过来,如何城内还如此太平,毫无戒备?”
店家叹口气道:“哥儿不知,不说戒备,只要这些个兵大爷不跑就是了不起的事了。眼下只是看着太平罢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刮风下雨了。我是舍不得家中基业,要不然我也一早离了这里了。”
“基业再多,也比不得人命重要,若是有难,能走就走吧。”
周湘忍不住劝了店家两句,话还未曾落地,忽听街面上一阵吵嚷声,说是日本鬼子进城了。
周湘大惊失色,站起身来正要往外跑,不想店家却一把拉住她道:“哥儿是疯了吗?这种时候不急着躲起来,还要出去做什么?快,快,跟我到后面去。”说着,就拉住周湘的胳膊,一面急急吩咐小二关门,一面带她往后头走。
周湘只听得外头一阵人仰马翻,遍地都是奔跑声和尖叫声,她又气又急,又不知外头情形,忍不住咒骂起来:“张家守军到底都是酒囊饭袋吗?早不说关城门,偏要开门揖盗,这群废物!”
店家彼时正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忙忙的去收拾着行囊,一听她破口大骂,也忍不住道:“哥儿骂了也没用,那些守军老爷专一会欺负我们老实人,平日里收租子倒是收的勤快,一到打仗的时候浑不见个人影。原还指望着李将军能在锦州抵挡一阵,想不到李将军如今也不中用了。”
李将军?季元?
对,若是季元在锦州的话,必定不会叫日本兵打到葫芦岛来,莫非季元他……
不,不会的,季元那般聪明的人,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周湘吓愣了神,那店家收拾好细软等物,一回头瞧她还直挺挺在屋里站着,不由道:“这会子怕已经来不及了,快走,咱们躲到地窖里去。”
说着,人就一弯腰,往后院去了。
周湘没有立即跟上他,反是直奔前面的大堂,靠在那门板上,从缝中往外望了一望,正瞧着一队日本列兵从面前街道上持枪走过。
她吓了一跳,忙后退开一步,这时方急急往后院里去。
店家所说的地窖,原是冬日里窖萝卜白菜用的,如今逢着立夏,窖中的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