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犹如一道响雷,以迅猛之势在屋内炸开。夏国公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当,立马以右掌捂着心口,衣袖挥动间将高脚茶几上的茶盅甩到了地上,溅得地面一片狼藉。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江氏,如今已被浇灭了所有的气焰,整个人瘫软在太师椅上,胸口不断起伏着,双肩也无法抑制地颤抖着。那慕容辉听到自家妹妹的“胡话”,起先是不敢置信,但那臂腕上的守宫砂却是不争的事实,继而,当初那份对妹妹的埋怨和羞耻,瞬间变成了对整个夏家的愤怒与怨恨,手背上的青筋已是根根尽现。那戏子林香函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一片茫然,双眼却哀怨地望着夏辰烽,仿佛正等待着他的解救。整个屋子里最为平静的人,恐怕就属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世子夏辰烽了,他仿佛毫无所觉端坐着,微垂着头,眼睑也低垂着,浓密的睫毛掩住了所有的思绪,任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一时间,屋内寂静一片,仿若一滩凝固的死水。
“哈哈哈!哈哈哈!”猛然间,跪在地上的大少奶奶缓缓站起身仰天大笑起来,此时的她身穿纯白色的曳地长裙,腰间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她的一头青丝被简单却整齐地束起,没有一丝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平日里那般圣洁而端庄,但她的表情却显得那么狰狞,言语和行为更是疯狂。大少奶奶依然保持着癫狂的笑声,偏过头望向夏辰烽,极力撑大的双眸流露出讽刺、怨恨,还有悲哀。刹那间,笑声骤然停止。屋里又是一片静默。
忽而,一个幽远而夹杂着凄怨的声音响起:“自我嫁进夏府,恍然间已是十载光阴。外人看着我风光无比,又岂知内里的苦痛。房里的姬妾丫头数十人,却无一儿半女。素来子嗣之事皆是女人的错,每年赏下来的丫头一个接着一个,却不知这一屋子的人个个都是白璧无瑕的处子,又何来的孩子啊?”凄切的嗓音透露出几丝颤抖,大少奶奶依然微扬着头,双眸却慢慢地掩上。眼角无法抑制地滑下两道晶莹的泪痕。她转过身去,用纤弱的背迎着屋里的人,几许颤动的嗓音。诉说着这十年来所不为人知的一切。
算来当年的那场联姻也算是轰动京城,天朝五姓功臣之一的夏国公府迎娶世子夫人,娶得还是在朝堂根基深远的慕容家的嫡长女,这如何能不引起众人的注目。那一年,年仅十五岁的大少奶奶怀着世子夫人的荣耀和妙龄少女的情怀嫁入了夏国公府。揭下盖头的那一霎那。她便遗落了自己的芳心。
那日的夏辰烽红衣玉冠,墨眉黑眸,嘴角一抹浅笑,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世家公子的温润风范,如何能不吹皱一个芳华少女的一池春水呢?更何况这人还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新婚之夜,夏辰烽念及初嫁女子的惶然与羞涩。整夜都合衣而睡;第二日早上,他又不惜割臂流血染红了喜帕以瞒过众人。如此体贴的丈夫,令大少奶奶的整颗心都陷了进去。饱胀的情丝让她对婚后的生活充满了希冀。
岂料,婚后一月有余,夏辰烽却始终未曾与她圆房。白日里,他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对待妻子细心周到;到了晚上,他却成了最冷漠的丈夫。时常夜宿书房,即便回房就寝也是在外间的卧榻将就一晚。久而久之,大少奶奶终于从一头热的迷恋中幡然醒悟,随之而来的便是犹如切肤般的苦痛。她曾怀疑过,是否刻板的自己讨不了丈夫的欢心,她也曾猜忌过,是否丈夫有着难以启齿的隐疾。然而,她的温柔和热情却换来了丈夫愈加冰冷的回应。那些冷漠的态度和疏离的行为,一点一滴地消磨着她那颗充满爱意的心。
日子如水般流淌,大少奶奶的肚子仍然未见任何消息。江氏急于夏家的香火,一次又一次地将通房丫头塞进紫竹院。每隔一段时日,她便得强撑着一张笑脸去迎接那一个有一个如花似玉的丫头。然而两年过去了,夏辰烽依然香火无继,他也未曾独宠过任何一个姬妾或是丫头。此时的大少奶奶陷入了矛盾的漩涡,新的希望与黯然的神伤拉扯着她的心,直到她亲眼撞破了真相,才彻底掐死了她对后半生的期盼。
那一日,大少奶奶鼓足了勇气继续扮演着一个贤惠的妻子,亲手端着一碗参汤,敲开了紧闭多日的书房门,入目的却是凌乱不堪的床铺,以及床上那两个赤身露体抵死缠绵的男子。彼时,大少奶奶的脑中一片空白,手上的炖盅滑落,狠狠地砸在地上。呆愣过后,她惊得想要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幸而,夏辰烽迅速从激情中回过神来,顾不上自己赤裸的身体,一手制住大少奶奶的身子,一手捂住了她亟待喊叫的樱唇。而跟着大少奶奶一道儿前来的丫头在转身逃离前也被床上的另一名男子拿了砚台砸晕了。
那一日的混乱,大少奶奶早已记不起细节,她只知道自己从前那些盲目的执着,让身边最信任的丫鬟赔上了性命,而自己也在浑浑噩噩之间,与夏辰烽约法三章。夏辰烽可以保证大少奶奶在夏府所有的荣耀和权力,而大少奶奶则要帮他约束紫竹院的丫头,还得应付来自江氏那边的压力。大少奶奶至今都未曾想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答应如此荒谬的交易呢?兴许,那颗依然难以压抑骚动的心仍在支配着她的思想。
从那之后,大少奶奶便开始了一段漫长的,夹杂着绝望与痛苦的日子。她并不知道夏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