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老远,张贺之便看到了湖心亭和那九曲走廓,不过,上次来时还光秃秃的走廊,此刻红纱飘荡,竟被人装扮得如诗如画。他不由想道:真不愧是将来的倾城美人,随便露一手,便是胜景。
当下,他挥退部曲,放轻脚步,缓缓朝着那走廓走去。
就在张贺之来到湖边时,陡然的,前方的走廓中,传来了一阵琴声。
这琴声刚刚一起,张贺之便不由自主的顿了足,略一倾听,他脸色已然微变。
没有想到,这么一番偶遇,竟然能遇到一个琴道国手!
他张贺之向来自负,一直以来,他自以为于琴技上,整个建康,除了谢琅之外,他再无余子可以入眼。
可是,这一刻他听到的琴声,竟是技术高超到了极点,就算不能远胜过他,与他并肩,那是绝对可以的!
这琴声,悠远,美丽,神秘,同时充满了一种华丽的明月轻纱般的清幽之美。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
几乎是那琴声散去的一瞬,张贺之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他清声叹道:“某尝以为自己琴技无双,直至今日,方知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说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跳上了走廓,在一片飘飞的轻纱中向前走去。
走过第一个曲廊时,张贺之看到了一个清瘦俊秀,有遗世独立之姿的青年郎君,此刻,这郎君正坐在一面瑶琴后,含笑着看着他。
这人,却甚是面生!
也不知为什么,在发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做寒门子弟打扮的陌生人,也拥有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琴技时,张贺之突然有点怅然了。
就在这时,蓦然的,第二道走廊处,传来了一阵胡琵琶声。
这胡琵琶,是北方流行的,也是张贺之的爱好。
与琴声一样,这胡琵琶声一出,便让张贺之看到了那山林虎啸,旷野剑舞,极铿锵高绝之处,远远不是张贺之的本事能比!
不过,对于胡琵琶,张贺之并没有那么自负,他如痴如醉地听了一会,忍不住拂开飘飞到了脸上的轻纱,提步入了第二曲走廓。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一个同样风姿独立,气宇不凡的寒门郎君。
张贺之静静地站在这寒门郎君之前,直到听完了这一曲,才再次提步。
不知为什么,张贺之有点迫不及待了。
当他穿过重重轻纱,来到第三处走廊时,他一眼看到的,是一个身着红色纱衣,脸上蒙着薄纱,正娉婷起舞的美人。
这美人,身姿美到了极致,那细腰,那丰臀,那一舞一顾盼间的风情,还有那轻盈得仿佛随时会飞去的舞蹈,都令得张贺之生平第一次,因一支舞蹈而失了魂。
他失魂落魄地看了一会后,突然惊愕地叫道:“飞燕舞?这是西汉时赵飞燕谱的飞燕舞?已经失传了几百年的飞燕舞?”他目不转睛看着,直过了许久许久,才轻轻呢喃道:“这怎么可能?”
这美人跳的,正是飞燕舞,她身姿飘渺如梦,几乎是河风一吹来,张贺之便伸出手去,他总有一种感觉,这风再大一点,这个美人定然会随风飘去,再不复返。
当最后一刻,那美人赤着足,在一只玉碗上婉转回旋时,张贺之彻底沉醉了,直到一舞终了,他才轻叹一声,继续提步向前。
此时此刻,对张贺之来说,这美人虽美,飞燕舞虽神秘,可这红纱后的东西,更令他渴望。
于是,他来到了第四曲走廊。
这处走廓,却在薄纱之后,竖起了无数由空白纸糊成的屏风,而一个披头散发的郎君,正在挥墨疾画。
他画的,是一副山水图,山势连绵,水泊起伏,湖中有美人无数,或聚于船中低语,或在湖中亭里下棋!
一串连在一起的屏风,挡不住这人的画笔,他笔墨所到之处,一个个或美丽或旷远的人物,俨然立于纸上!
这个的画技,竟完全不下于他!便光以画美人论,这个画的美人,也不在他之下!
一时之下,张贺之呆若木鸡了!
一直以来,他最自信的就是自己的美人图,他曾经以为,这一个百年,自己在绘画一道上,是无可取代的宗师,他曾经以为,他必然会因绘画而名传千古!
可这一刻,他却轻易地看到了一个画技还在他之上,却无名无姓,不为世人所知的绝顶才子!
张贺之呆若木鸡一会,他踉踉跄跄的继续向前。
当他拂开第五曲走廓的轻纱时,他看到了一个高冠博带的中年人,这中年人面前,放着一本书,那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道家阴阳说”。
道家阴阳说?
在阴阳一说上,同样被称为宗师的张贺之脸色变了,他急走几步,拿起一个卷册看了起来。
这卷册很薄,字数也不多,他才看了一刻钟不到,额头上便渗出汗来。他抬头看向那中年人,哑声说道:“这书是你著的?”张贺之失魂落魄地说道:“阁下于阴阳一道如此有见解,为何从不现于世人面前?”
不过,这一次张贺之却错了,这书简,是姬姒默写的,她默写了二十年后才出世的一本阴阳道学著作,那著作字数不多,寥寥万字而已。可那一万字,却横扫当世阴阳家,在天下间造成巨大的反响。张贺之眼前这个饱学儒士,不过是她请人假扮的。
因是假扮,那中年儒士自是不回答张贺之的问话,他高深莫测地一笑后,低下头奋笔疾书。
张贺之这时已经被震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