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康走后,正堂里只剩了父子俩。晏荣捋了胡须问:“按你荣叔叔那边的说法,当真是笔不错的买卖。东篱你为何要拒绝?”晏东篱放了茶盏,动作不徐不疾:“商人大多重利轻情义,即便再亲近,也不可为了对方的只言片语妄下论断。西泽地处南方,从来以珍奇草木闻名,未曾听说过出产丝绸制品。即便真的是好东西,整整一船的货物,荣叔叔提的价钱又极高,若是真的投入进去,晏家其他的生意可能无法正常运转。这般高风险又得不偿失的买卖,不做也罢。”
晏荣眼底有些发热。儿子已有好几年不着家,更别说这样和乐融融促膝长谈的光景了。老人低低叹息一声:“东篱,为父很希望你能回来。以前是我对你管束太过严格,自你离家后我便时常后悔。现在我和你娘年事渐高,并不盼望你和兄长如何作为,唯一所求的,不过儿孙绕膝,一家团圆而已。”
过堂风带得烛火一阵摇曳。
沉默许久后,晏东篱终于开口,嗓音满是潮湿的水气:“父亲,有兄长在你们身边,我很放心。”
晏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颓然低下了头。
这边厢的谢天意也不太轻松。刚才婆婆唤她一起用了晚饭,其间委婉提出小俩口的床铺未免太过干净了些。然后不待谢天意有所表示,又端过来满满一盅人参乌鸡汤让她喝下。
她皱着眉毛喝完了,带着婆婆的殷切嘱托晕乎乎回了屋。这汤实在太补,她燥得一直扯领子喝水。正在床上来回翻滚作煎鸡蛋状,屋门被从外推开。晏东篱进来,眼底微晕了点红。
这家伙是……刚哭过么。
谢天意有些意外。晏东篱却已经自顾自往椅子上铺被子了:“今晚我睡这吧。”
“别啊。”谢天意拍拍床榻,“你过来,咱们说说话。盖着被子纯聊天的那种。”
她以为晏东篱不会理睬。男子在原地沉默半晌,却终于抬脚向前,最后安静躺在了她的身侧。谢天意撑了头去看他,最后嘎嘎一乐:“其实松竹馆的主家就是你吧?”
晏东篱本来是闭了眼假寐,听到她这句问话,眉间微蹙:“为何会这么想?”
“还记得你对管事说的话么。你对他说,把银子加倍退还。能支配馆内银钱去向,还能让管事乖乖听你吩咐,你不是主家还能谁是?”
男子唇角勾出浅笑,虽不答,却也算是默认了。谢天意有些得意,把脑袋往他那边靠了靠,低声试探道:“其实除了松竹馆,你还有些其他生意吧?”
看到对方的眼睛蓦然睁开,浓密睫毛跟着轻微抖动,她更是笃定了几分:“能盘下松竹馆那样的地方,还没动用晏家的一分钱,你要是没做其他营生,这些银子除非是天上掉的。”
“相公啊,明天带我去你的铺子里看看可好?”谢天意眨眨眼睛,附在他耳边请求道。
她等着他回答。对方却闭上眼睛,转过身再不理她。谢天意撇撇嘴巴,抱着被子也气呼呼睡过去。
听到女子渐渐平稳的呼吸,晏东篱轻轻睁开眼睛。深色瞳仁清亮,并无半分睡意。女子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一条腿不规矩地搭在他身上,不时砸吧着嘴咕隆两句真好吃之类的梦话。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月光温柔,如同潮水般铺散开来。静谧之中,有谁弯了唇无声笑了。
早晨婆子照常来敲门。谢天意让她先在外候着,下了床开始翻箱倒柜。晏东篱起身换衣,看她从屉子里拿出把剪刀,正在不解,女子已经照着指尖狠狠刺了过去。
有艳色血珠沁了出来。她赶紧去到床边,用受伤的指尖在垫褥上抹了几下。
晏东篱微微挑眉。女子已经转过身,仰着小脸满是我好聪明快来表扬我的期待神情。他静静看着她,突然启唇问道:“想去看看我的铺子么?”
这次两人并肩出了门。婆子过来和晏夫人低语几句,晏夫人立即眉开眼笑,让人炖了份血燕窝,等二少夫人回来就端上来。
谢天意走得脚疼。晏东篱已经带她看了好几处。一家成衣铺子,两家胭脂铺子,还有分布在城内的各家赌坊,甚至连她曾去买过糕点的珍味轩原来都是他的营生。
“你早告诉我一声那天就不用排那么久的队了啊。”谢天意掀开帘子一角,看一眼外面熙攘等待的人群,立即缩回脑袋,顺手掂起一块热腾腾的佛手酥丢进嘴里。
晏东篱正在和管事的低声说着什么话,听到女子不满的抗议,唇角轻勾,吩咐管事打包些糕点过来。
谢天意已经从几家铺子里顺来好些样东西,再加上两盒沉甸甸的糕点,晏东篱让人一齐先送去了府里,夫妻俩继续逛街。
正沿路走着,前方突地起了阵骚动,瞬间便围了好几圈的看客。爱瞧热闹的谢天意扒拉开人群挤进去,登时双眼一亮。
正被一帮打手来回推搡的,不就是昨日里那个变态死胖子么?
不用她开口去问,旁边已经有人低声八卦起来。原来是这个胖子在赌坊里耍老千,教人发现给赶出来了。谢天意暗爽,拿块帕子大概遮住脸,向着那帮打手走过去。
旁人啧啧议论:“看,这小娘子掏银子出来了。定是相识的,想帮一把呢。”
谢天意已经和打手们沟通完,并不看那胖子一眼,只迅速退到包围圈外。打手们互相递个眼神,齐齐扑向那胖子,开打。
这胖子来赌坊耍过好几回老千了,看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