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圈在不断缩小。村民们在极度的恐慌之中,早已经忘记反抗和逃跑,只紧紧挨在一处。谢天意把吓傻的贵儿护在怀里,抬手遮住他的眼睛。
真是日了狗了。
本以为捡到失忆的温柔公子哥,却原来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
本以为自己编的一堆谎话天衣无缝,那人却原来根本没失忆。配合着她各种蹩脚的演出,最后轻轻勾起淡唇,神情温柔又模糊:“娘子如此情深,为夫定然不忘。”
这温柔却不过是假象。方才他越过众人,视线对上她的,墨色的眸子里只是淡漠。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即使是数十条人名,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云淡风轻的“杀”字。
谢天意一双眼睛通红。她不是穿着超短水手服站在高处大喊一声“代表月亮消灭你”的水冰月,也不是撕掉衣服就能立即变身内裤外穿的超人。故事里的主人公总是各种开挂,她却只有一个喜欢戴绿帽的不靠谱系统。
……等等。
……
青帐软轿急急行于崎岖山道之中。
沈流琛闭目假寐。轻微颠簸之间,有一样物事从他的袖中缓缓滑落。
是一朵小小的栀子。这段时日倒是经常看见。一丛丛开得斑驳灿烂,女子常摘了来别在衣襟处。
犹记得昨晚那温热颤抖的身子紧紧拥住自己的每个细节。先是细瘦的手臂缠绕上来,然后是细软头发轻轻擦过自己的脸颊,和着清浅似无的香气,还有微不可闻的抽噎。
是否是那时的月光太过温柔。所以他才会着了魔般的,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将她大力纳入怀中。
将那朵小花拈与指间,沈流琛的唇边勾起凉薄笑意。
世人多有羁绊。求而不得,便生执念。他已一念成魔,早就堕身地狱。这世间细碎温暖,与他不过是浮光掠影,不如现在就一刀斩断,还得些许痛快。
轿身却是陡然倾斜,细弱短暂的呻吟声断续响起。沈流琛寒眸微凛,飞身破轿而出。
来者众多。乌帽皂靴,寒光毕现的剑尖仍在兀自滴着鲜血。而他的手下多已尸体横陈,只余了寥寥数人还在拼力挣扎。身着麒麟服的魁梧汉子朝沈流琛屈膝拜下:“皇上有令,请王爷速速回宫。”
竟然来得这般快么。沈流琛眉间一跳,默然松开了手中长剑。
荣华殿内染有淡淡和罗香气。一双保养得宜的青葱素手执着细针上下翻飞,锦缎之上有层层叠叠的花朵盛放开来。
“太后,宸王已被寻回。”寂静之中,老内侍尖细的嗓音低低响起,“现正在夕云殿中。”
那双手掌蓦地停了动作,一珠红色自指尖沁染开来。
一众太监宫女早已悄然退了出去。华美空旷的大殿之中只余了对桌而坐的两人。沈流琛垂眸看向面前的碧色清酒,忽的抿唇笑道:“臣弟已有数年未和皇上同桌畅饮。此等美酒,臣弟只怕消受不起。”
着了明黄龙袍的男子面色冷肃:“天下初定,朕无意养虎为患。你收养的门客死士,朕会在你死后一并诛杀。上次让你逃脱,是朕大意疏忽。此刻殿外已有数百弓箭手引弓待发,你插翅难逃。”
沈流琛看向胞兄,面上笑意不减,也不再多言,只执起酒盏递到唇边。
这不过是他早就预想到的结局。他本就意不在这天下,这么些年,他早就累了。
却有通传急急来报:“太后驾到。”沈流琛手上动作一滞,微抬眼帘。
仍是他记忆当中的脸,端庄美丽,只有眉梢眼角稍微沾染了几分岁月痕迹。神情慈和,眼神依旧不看向他,只朝着皇帝展颜笑道:“不知哀家这条命,可否换得兄弟和睦。”说罢,劈手夺过沈流琛手中酒盏。
这突变发生得太过迅疾,来不及反应的兄弟二人,只得眼睁睁看着太后将那杯毒酒吞咽下去。
剧毒入腹,太后当即吐出大口乌血,身子也跟着软软瘫倒下去。沈流琛怔怔地伸出了手,却只指尖触到她的一角袖袍。皇帝跪地揽住太后,嘶哑了嗓音大喊道:“快传太医!”
太后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脸上的笑意却是温柔的:“你幼时曾与我说过,这皇宫何其无趣,终有一天你要走遍这繁华天下。琛儿,哀家只望你一生平安喜乐。”
沈流琛蓦地睁大眼睛。胸口处的旧伤隐隐作痛,喉头翻涌起甜腥气味。他跄踉起身,恍然摇了摇头,两点冰凉水痕默然滴落。
祁国皇帝以专情为世人乐道,膝下二位皇子,皆由皇后所出。太子沈流安才德英明,文武兼备,便连皇帝也拈须赞一句龙章凤姿佳质天成。二皇子沈流琛才情显昭,却只顾流连玩乐,寝宫内丝竹管弦之音日夜不息。
太子在二十那年得了重疾,太医署齐齐跪下一片,哀呼已尽全力。帝后拉着太子的手,眉目黯然。沈流琛心有不忍,撩袍跪下:“太子福泽深厚,定然无碍。父皇母后切莫太过哀伤,儿臣愿分担一二。”
青花瓶子砰然碎裂。祁帝愤怒咆哮:“分担一二?你怎及太子分毫!”
飞溅开来的一角碎片划开沈流琛的脸颊。有温热液体缓缓滑落。沈流琛勾唇微笑,躬身告退。
幸得寻到西泽神药,太子得以起死回生。祁帝崩后,太子顺承即位。登基大典之上,沈流琛看向笑得欣慰的母后,心中默然一痛。母后,我要做到何种地步,你才会用这样的眼光看向我?
他的势力悄悄壮大起来,盘根错节,隐隐有威胁新帝之势。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