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入街市的时候,顾念和说要去见一个友人,便将车停在了路边,与顾寻简单告别。顾寻莞尔,目送他消失在人群之中,车夫送她前往杨府。此时街上人迹稀少,顾寻撑起车窗向外看去,两街只有一些店铺的灯笼依然明亮,月色皎洁,寂静空旷。
顾寻靠在车厢之中,有些倦意地闭上了眼睛,脑中却在回想顾元和今夜所说的过往。他和那个叫木莲的女子在江南的月夜初识,也不知顾元和不断惊叹的流光回转,与今晚的皎皎明月,是否也有相似之处。
顾寻脑中浮现出年轻的顾府坐在船中抚琴的场景,车马的颠簸使她联想起微波的荡漾,恍然中她仿佛听见指尖弦音凄婉倾泻,琴声飘渺于西湖的寒夜,流水暗淌,心中愁怨郁结,顾元和手下琴音越来越快,待到最高音时,琴弦铮然而断。
顾元和指尖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弹起的琴线划伤他的指腹,留下一道血痕,还不等他理会这受伤的手指,远处便传来一指悠扬的弦音紧接其后,曲风悠扬淡雅,收放自如,与他先前的曲子交相辉映,二人仿佛隔湖对奏,如约定着唱和一般彼此契合。琴音如月光流转,少顷便渐行渐远,顾元和仿佛忽然间醒来,快步起身走出船舱,却见一艘围着轻纱柔幔的小船在湖的一侧,就这么远去了。
那一瞬琴声对答的知音之感,顾元和久久难忘,次日一上岸,便四处打听昨晚夜游西湖的船只,终于得到木莲的消息。
忽然间马车一震,顾寻在车内一个趔趄险些跌出车外,她从回忆中醒来,皱紧了眉,推门去看发生了什么,却见马车已停在杨府的偏门。方才乃是那车夫刹车刹得太狠,才惊得车内的顾寻花容失色。
顾寻余悸未平,才跳下车,赶车人又扬鞭一击,迅速离去,顾寻还来不及道谢便只能看他背影远去了。真是个奇怪的车夫…顾寻不由得感叹。
她从偏门入府,步履谨慎地回到住处,此时已是深夜,陆秉房中灯已熄灭,顾寻轻声推门而入,走去自己的房间。此时的陆秉哪里还睡得下去,他听得顾寻房中声响而此时已是四更天,顾寻这一夜不知去向,有恰逢有黑衣人出现在院中,陆秉心中万般疑惑待解,便起身将屋中灯火点亮,而刚刚进屋的顾寻才摸到书桌,便看见陆秉房中灯光亮起,不由得叹了口气,便借着从陆秉屋中透出的光走出房门。
“顾寻?”陆秉房中传来一声询问。
“嗯。”顾寻勉强应了一声,心道,这陆秉也太容易醒了,自己多么轻的步子啊。
“这么晚才回来?”陆秉一身白色中衣,举着油灯走了出来。
“啊,是…”顾寻略有心虚,怕他问及自己去向,目光便略低了些,看见陆秉端着灯的右手小臂被划破,白衣渗血,她眉心一紧,双手端起陆秉的手臂,轻轻拨开衣袖,问道,“你怎么了?”
陆秉仔细地观察着顾寻的表情,答道,“没什么,练剑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还好,”顾寻看了陆秉一眼,“看起来伤口不是很深,但是这口子划得这么长,你处理了伤口了吗?”
“这有什么要紧。”陆秉作不以为意状,道“习武之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哎,半夜把你吵醒,我就当是给你赔礼吧。”顾寻接过陆秉手中的灯,回屋取了一瓶酒和瓷碗,二人进了陆秉的房间,围桌而坐,陆秉望着顾寻,问道,“你干什么?”
顾寻并不答话,只是将一块巴掌大的白布浸在酒碗里,又用房中的引火秆点燃了酒,过了一会儿又用一本书盖在碗口,碗中火霎时熄灭。顾寻眼疾手快从碗中夹起白布,在空中抖了抖,等到不那么烫的时候,则拉过陆秉的手,小心地用白布擦拭他的伤口。
“呵,顾兄好熟练的手艺。”陆秉轻声道,依然小心观察着顾寻的脸色,顾寻字迹幼稚难看,行文诡谲,个性陡然有一种令人不愿提防之感,而今再见他处理伤口动作如此娴熟,教人不得不生出些其他猜测。
“呵。”顾寻只是莞尔,静默良久之后开口问道,“疼吗?”
陆秉摇了摇头。
“处理伤口可是我的拿手活啊。”顾寻略带无奈地笑叹,“从前给病人做危机干预的时候…”
陆秉一愣,打断道,“危机干预?”
“嗯,”顾寻见他一脸疑惑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开心,便故意卖弄起来,正色道,“一个心理学名词。”
“心理学?”
“对啊,我的专业。”
陆秉静静地看着顾寻,她脸上散发出某种光彩,尽管从她眼中并不能看出任何喜悦与欣快,这种表情让陆秉觉得熟悉,却想不起什么时候曾经见过。
“听起来,你从前是个大夫?”
“算是吧?”顾寻笑了笑,“但只治人心病。”
陆秉“嗤”了一声,“人的心病哪有药可医,医心之术与那江湖术士何异!”
顾寻双目如炬,笑道,“我医心的本事大着呢,你不信?”
陆秉不置可否,“你刚才说给病人做危机干预,就是指医心之术吗?”
“嗯,在我从前生活的地方,男人总是在夜里冷静而忧愁地喝着酒,女人则伤心欲绝地一个接一个地恋爱,所以,那里的人们非常需要我。”顾寻刻意地扬起一张十分欢愉的笑脸。陆秉听得一头雾水,顾寻见他疑惑,心中忽然升起想对他催眠的念头,然而夜色已深,顾寻困意渐起,又打了两个哈哈,便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