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去青云谱踏青,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杨慎笑叹道。
顾寻望着他,轻声道,“公子若是愿意,得空的时候,应该能随时前往。又何必将自己一直锁在樊笼里呢?”
杨慎一笑,“很多事情,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顾寻沉默,望着眼前略显寂寥的杨慎,她以为眼前人是想起了顾念灵与自己的婚约。不由得微微低下头,叹了口气。
“嫁娶之事…”顾寻想了很久,缓缓开口道,“很多时候,也都是由不得自己的…”
杨慎哧地一笑,侧头望向顾寻,道,“你以为我在想和顾家千金的婚事么?”
顾寻微怔,抬头望向杨慎,“难道不是?”
杨慎只是摇头笑她天真,随即又望向远天,轻声道,“如我们这样家世的臣子,婚配向来都不由自己做主,有时候甚至也轮不到家中长辈安排,到了年纪便由皇帝赐婚,一则巩固君臣之谊,二则微妙调适皇权的斡旋。这世上显贵的女儿们多得数不清,即便不娶顾家的那一位,也会有其他姑娘入我杨府之中,我又有什么好计较呢。”
顾寻听得一愣,见杨慎此刻神情淡然,知他所言非虚,因而不免颦眉道,“那大公子方才说的‘许多事情’,是指什么?”
杨慎没有作答,他的目光一直望着不远处的九曲长廊,忽见一人提着灯笼快步而来,双目微微合起,叹道,“来了。”
顾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夜幕之中,有人向着逍遥阁奔走而来。
“和我一道下楼吧。”杨慎声音清冷,望向一旁的顾寻,“现下康老不在府中,今晚你随我走一道,可好。”
顾寻为此刻杨慎眼中的凛寒之意心惊,并不答话,只是默默点头。
二人下到逍遥阁的门前,方才提着灯笼的下人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了二人跟前,他一手持着灯杆,身子微微勾着,仍在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公子…来人了…司礼监的吕公公…还有锦衣卫的七爷,一大帮人呢,都到了,说是等您出去…”
杨慎一笑,将手中的玉箫递给眼前的下人,道,“把箫送回我房中,退下吧。”
顾寻听得心中更起波澜,司礼监与锦衣卫一同出马?这是什么阵容?
杨慎步履从容,向着正门走去,顾寻跟在身后,望着他沉静稳重的背影,心中担忧略减,二人一边走着,顾寻开口道,“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奉旨去审一个人。”
“什么人?”
“工部尚书,徐明达。”杨慎轻声答道。
顾寻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却也知道工部尚书一职极为显要,若没有记错,此刻杨慎不过是户部侍郎,即便要审,也轮不到他一个后辈,去管前辈的事。
更何况司礼监代表皇帝旨意,杨慎则为朝中清流表率,此二人搭配原是无妨,然而手段凌冽的锦衣卫也加入其中,三方共同协作,恐怕那位尚书大人当下是凶险非常,无力回天了。
二人很快走到正门,两个下人见杨慎前来,立时上前将府门打开,随着缓缓开启的木门,府门前星星点点的火把印入二人眼帘,数十匹骏马与几顶装饰考究的人轿停在门口的空地上。府门一开,门前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聚焦。
顾寻跟在杨慎的身后,缓步踏出了府门。
“小阁老,别来无恙啊。”
说这话的是个面容慈善的老者,顾寻细细打量,他身着一袭红色官袍,胸前的补子甚是繁复,然而此人声音细软,虽然年迈,却一点胡子也没有,应是一个阉人…这大约就是司礼监的吕公公,吕方吧。
“吕公公,沈七爷,久等了。”杨慎笑着与门前两人躬身行礼。
“我们也是刚到。”那位沈七爷笑道,“小阁老的轿子已经备下了,请。”
杨慎一笑,答道,“有劳七爷了。烦请再为我府中门客备匹好马,不知方不方便。”
吕沈二人目光均落在顾寻身上,她立时躬身行礼,自报姓名,向眼前二人问候。
“顾寻公子么,老奴听过。”吕方笑道,“前些日子,万岁爷要了一些杨阁老的藏书,其间排列妙趣无穷,便是出自顾公子之手吧?”
“公公见笑了,不过一门土法,哪里值得上这般夸赞。”顾寻侧目看向那位“沈七爷”,“不知这位…”
“这位便是十三太保里排行老七的沈涟,”杨慎道,“快见过七爷。”
顾寻恭敬地俯身,沈涟一笑,对身旁随从大声喝道,“牵马来!”
一番寒暄之后,这一行人便缓缓上路,顾寻骑着马跟在杨慎的轿子一旁,二人之前是吕方的轿子,沈涟则骑着马走在最前面。顾寻望着这一条浩荡的队伍,心中不解,此刻虽然才刚刚天黑不久,街上已是一个行人的影子也见不着。她不知这条街道今晚提前了宵禁,从正午之后便空阔无人了。
忽然,杨慎掀起了轿子窗户的幕帘,低声唤道,“顾寻。”
“嗯?”顾寻佝下身子,竭力靠近杨慎的窗口,“公子请说。”
“一会儿,你无论看见了什么,都不要乱,”杨慎道,“没有我的话,不要轻举妄动。”
顾寻皱起眉望了杨慎一眼,随即直起在马背上的身子,答道,“好,我知道了,公子放心。”
杨慎点点头,便又将轿帘放下。这一条路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在另一间同样考究的府门之外停下,队伍最前面的沈涟打了一个手势,全队便悉数停下了脚步。
“